放羊的差事说难不难,来财的脖子上有一道黑色领巾,不用像牧民一样用涂料给羊做标记。只要带它去库灵家承包的牧场——距离镇上开车不到一小时的地方,它会自己找草吃。库灵家的其他羊也在这片向阳的草地上放牧,但付尘宇离它们远远的,它们也离来财远远的。

    唯一的一条牧羊犬——四轮没有受过良好的家教和牧羊职业教育,如果不牵绳,它就自己散漫地溜达,付尘宇对它唯二的要求是:一、不能伤害羊群,二、太阳下山前记得回来。虽然四轮不见得能听懂,但它饿了会自己跑付尘宇车前等着。

    来财见狗不在了,也胆子大了,去找最鲜嫩的青草吃,吃得半饱它就要开始找妈妈了。

    但它不可能找到妈妈的,羊群里没有它的妈妈,那只羊在一次放牧中走丢了至今没有找回来。那以后,它成了唯一没有妈妈喂奶的小羊。

    付尘宇从包里拿出一只奶瓶。这是向库灵的母亲要的新鲜羊奶,每到中午,他掏出奶瓶坐在软和的草地上,把来财的脖子箍在怀里喂奶,力所能及给它一些温暖的错觉。

    牧民的羊群在山腰上缓缓地移动,它们不需要人特地看管,所以一人、一狗、一羊在这山脚下放牧实属稀罕景象。

    节日很快就要来临了,牧民们准备吃食很勤快,采买的需求也多了,偶尔几个人背着背篓往山上走去或者背了采摘的山货回来,看见付尘宇这个生面孔,会用当地语言嘀嘀咕咕几句。

    只有一次,付尘宇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娃咋没见过。”

    “街上开杂货店的你知道?那家什么百金杂货的,养的野男人。”

    付尘宇没有回头,感觉阳光洋洋洒洒地临幸着他的脸颊,额头很热,风很舒服,他低头看见一双澄澈温暖的眼睛。湿润的鼻尖往他怀里很亲切地拱。

    “你是在安慰我吗。”

    来财拱得更急切了,付尘宇晃晃奶瓶,原来是没奶了。

    篝火晚会是在河边的广场上,从晚上八点开始,巨大的火堆将广场照得如白昼般通明。背靠大山立着一个两米多高的长发青年的雕像,高举着一把长刀,面前摆着羊头和水果等祭品,付尘宇猜这便是他们口中的神明了。

    广场一边的石墩子上拴着十几匹马,因为一些人是骑马来的,一些人是一起坐车来的,许多人都穿着阔袖阔腿的民族服饰,马甲和裙摆的刺绣很是漂亮,一开始由一个年轻人领头,唱起了所有人都熟知的歌曲,人们围着三米高的火堆,健壮的身躯随着热情奔放的舞蹈在热浪中翻滚,后来变成自愿出演的节目,留胡子的中年男人们拍着鼓弹着三弦琴伴奏,他们想唱就去唱,想跳舞就跳,伴奏的人累了,也会有接替,有的人离开去屋子里吃东西玩牌,即使时间越来越晚也还有人加入,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

    库灵也在其中,他是这里的大明星。老人们夸他的歌喉如雄鹰一般,让少女们芳心萌动,巴尔克暗恋的那位棕色瞳孔的女孩也对他投去心仪的目光。少年们不甘示弱,纷纷加入这场暗流涌动的竞争中。

    付尘宇独自一人远远地坐在湖边上,看着江升和他们玩乐交谈。还好,他还有酒,隔壁餐馆自己酿的野山莓酒,可惜度数不高,两瓶下肚仍然无比清醒。

    江升玩得很愉快,倒是库灵先走了过来,用汉语问他:“为什么不去玩?”

    “我不会跳舞。”

    库灵笑得开朗,在他旁边坐下,说:“你这样,不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