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嗯……嗯……”汝君一手扶住车壁,细细呻吟。他微服出宫,便不带那些大肚的宫女太监随侍,只叫了两个侍卫,此时俱在外头驾车。途中时有颠簸,本不算什么,可少年皇子重孕在身,受不住这摇摇晃晃的劲头,片刻便觉头晕恶心,不禁歪着身子,露出作呕的神态来。

    他今日出门,是先前递了帖子,要去他舅舅罗育府上拜访。罗育此人,虽与张修容是姊弟却并无血缘,乃是张老先生后娶继室之子,其亲父早逝,便随母亲姓罗,长到八九岁时,与母来到张家。

    罗育身世坎坷,年幼时吃了许多苦楚,待母亲再嫁,他已入学读书,之后与张家人往来不多,也不很亲近。只是官场之事,并全不以亲疏论。他十年之前外放,正在洪灾附近郡县做官,年前才调回京来。任中虽未经灾祸,然经营十载,对附近水文、地理、农事俱很了解,更不提他在当地那些人脉人手,经手的文书公案,于汝君都是很有助益。

    虽与他来往不多,因有这个舅甥的由头,少年便递了拜帖,约定今日拜访。

    只是汝君此时坐在车内,不免隐隐有些悔意。不知是否今日束腹太紧,加之车马颠簸,肚内早已发作起来,此时阵阵绞痛,叫他坐不能坐,动不敢动。少年轻轻扶着腰身,小口小口吸气,实在腹中动得厉害,这胎儿似不满狭窄空间,愈发要挣扎踢打。刺痛携着凉意,自背脊直延伸上咽喉,一阵阵逼得他作呕。

    “呼……呼……”汝君分开双腿跪着,臀也不敢坐实,只觉身子沉得厉害,紧得厉害,恐怕坐下就起不得身了。“嗯……呃……呃……”少年腹痛,禁不住躬身,蜷得虾米似的,咬住牙哼哼。腹中孩子也随着他喘息起伏,跟着一拱一拱的,不知做什么耍儿呢。

    车驶进一条巷子,渐渐慢了下来,应是就要到了地方。“哦啊……哦……”汝君勉强抬手擦拭额头,又扶了扶发冠、衣带,收拾到腰腹那儿,虽疼得厉害,也还不忘扯一扯衣衫,欲将身前束不住的剩余隆起遮掩过去。

    果然,车架又吱呀吱呀几声,便停住了。一个侍从下车,去递送名帖。另一个则掀开帘子,只见到汝君面色微白,正倚着车壁闭目凝思。

    “殿下,已至罗府。”侍卫躬身一礼,轻轻唤道。

    汝君仍是合着眼,略一点头,唇瓣微微抿住,恐怕罗府仆从就要过来相迎。他似欲言又止,一手轻轻搭在腹上,掌下一阵发紧,正绞作一团。

    好一会儿,他才张开眼,此时眸中清明,目光坚毅。侍从见二皇子扶着他手臂倚靠上来,急忙也双手扶住。

    少年紧紧握住他胳膊,十分吃力地贴近,才靠着侍从,勉强支起颤抖的双腿,竭力站起身子。“呼……呼……”他呼吸微微急促,却又强自压抑。只这片刻,孕夫很快松开手,强自挺直身子。腹中火烧火燎似的,因他动作一下又刺痛起来。汝君轻轻咬唇,忍住腿弯处隐约颤抖,觉背后汗涔涔的,又浸湿了一片。

    他身子不适,又缓了一阵,才抓着车沿,慢慢踱下车来。

    此时罗府正门亦大大敞开,从中急匆匆迎出一行人来。“小人迎驾来迟,望殿下恕罪!”说着,众人哗啦啦跪倒一片。

    汝君按了按额头,还有些目眩。倒是那侍卫拧眉问道:“二殿下到访,怎么罗大人不出来迎接?”

    为首的青年伏得更低,答道:“这……这……实在不巧,大人……大人身体不适,今日恐怕不便见客……”

    那侍卫更不悦道:“怎么,殿下亲至——”

    汝君微微拧眉,身上阵痛不断,愈发嫌得四周聒噪。他虽也疑心罗育借口推脱,然要托付他办事,并不愿做得十分强硬,便打断道:“不得无礼。”接着,又对那领头的仆人道:“竟不知舅舅有疾,我做人晚辈,更应探望一番。”

    说罢,便抬脚入内。众仆从连道不敢,并急忙迎上,引着汝君进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