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上的雨珠仍进行着无意义的赛跑,交错、汇聚,最终成为一T。

    周宁的指尖跟随落下的雨点路径,一次又一次地画着——她喜欢透明玻璃窗偏凉的触感、喜欢在心底打赌哪些雨滴跑得b较快,又有哪些会被大粒的珠子并吞。这一切是她午休的疗癒时光,是手机游戏或社群网站的声光刺激所无法给予的。

    眼角余光感受到有谁正在靠近,周宁抬眼,对方已伸出手,朝她的耳罩式耳机外壳轻敲了敲。

    她将耳机拿下,世界的声音瞬间回到耳朵里,宣告休息时间结束的那只手的主人在她面前蹲下,定定望入她的双眼,而她的目光,则穿过面前的他,落在後方的咕咕钟上。

    「宁。」她的名字与外头呼啸而过的摩托车声音重叠。周宁皱眉,伸手覆盖双耳,爸爸也等待着,直到声响变弱,这才继续道:「记得昨天说过的吧?今天有一份大的订单,五点半要送过去,你今天下午先负责装盒,晚点再跟我过去,知道吗?」

    周宁点头,她仍旧紧盯咕咕钟上头那个闭着的小窗子,再一分钟、再一分钟那只木制的布谷鸟就会弹跳出来,待报时完毕,音乐盒便会剔透地奏出贝多芬月光奏鸣曲那个相对较少被提及的第二乐章。

    这个咕咕钟是周宁爸爸的老友自德国旅游时买下的,作为周宁十八岁的生日大礼。据说那位友人找了许久,才总算有了这一个贝多芬乐曲的版本,只因为她非贝多芬不可。

    对於贝多芬的喜Ai,是国中时期埋下的,一听便会想到那个进驻心底许多年的人;即使已有许久并未见到,几次深入交会的时刻,她忘不了。

    布谷鸟的鸣叫乍响,周宁便起身,拖着第二乐章的第一颗音符,她推开门,进入厨房。

    这是个好几代传承的自营烘焙坊,周宁的妈妈作为甜点师傅,而周宁的姑姑作为面包师傅,两人携手几名学徒一起撑住了内场;至於外场,则交由周宁的爸爸,以及几名合作多年的伙伴负责。

    周宁自幼耳濡目染,尤其热Ai将面包上架、排整。

    她拥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若有顾客挑选时不慎将秩序打乱、位置偏移,周宁便会在客人离去後立刻再次摆放整齐。小时候,这彷佛一种玩不厌的游戏;而今,这是她做得极好的工作。

    烘焙坊的楼上就是她的家,烘焙坊则像是一个令她安心的游乐场——尽管有时街道的嘈杂与店内的人声会令她不安,可更多时候,看到熟悉的客人给予她的温暖问候与微笑,她便觉得幸福。有些常客甚至是一路看着她长大,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也不例外。

    厨房里,爸爸替她准备了一张长桌与摺叠椅,所有包装程序便在此处进行。

    妈妈、姑姑与几名学徒各自忙碌着,周宁再度戴上降噪耳机,将搅拌机与烤箱等运转声排除,同时,贝多芬的钢琴乐曲集覆盖了剩余些许的说话声。

    她开始将纸盒摺好立起,一次十个,并将一旁大型托盘摆满的各式面包依序放入纸盒中——菠萝面包、葱花r0U松面包、小热狗面包、N油小餐包,以及她最为喜Ai的小熊红豆面包,剩余的位置正好有办法放一瓶铝箔包果汁。

    周宁以指尖轻捏透明包装袋上方立起的小角,感受吊着的面包沉甸甸的重量,玩心大起,让面包晃呀晃地才降落在纸盒一隅。她对着红豆面包的小熊脸眨眼睛、扮鬼脸,或者展露笑容,并且坚持,果汁黏有x1管的那一面必得朝向上方、放置x1管的孔洞则必须靠着右边摆放。

    不断重复的模式使周宁安心,威廉.肯普夫琴音的温煦亲切包围她,令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人的乐音,她从未听闻,但她相信,那必定像是肯普夫一般清亮而美好。

    周宁在五点零六分顺利完成了六十五个餐盒的包装,她跟着爸爸一起将餐盒放入小货车中,决定避免尖峰时段塞车而提前出发。

    这台小货车伴着周宁长大。有时,她会在心里和小货车对话,对她而言,它彷佛爸爸的另一种形T。在小货车里,开着窗户令风吹拂面颊,是极度使她安心的,有时,周宁也将音乐连接到车上几年前新备的蓝芽音响,这时候,她会关上窗户,像是置身於一个大型的降躁耳机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