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心态?”徐乘风品味着这个词。何锐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党校最近三四年里面进行的都是意识形态、社会制度、政治经济学、组织模式、民主化教育,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与旧时代的旧思想作斗争,真的是千头万绪。受害者心态这种事情,最多的是面对工作中如何与人沟通的心理学过程。

      卡尔教授教授的是地缘政治学,讲述的是国家之间的宏观问题。哪怕是面对着军事演习,徐乘风也被勾起了兴趣。

      过了几天,卡尔教授终于来了。一众高级军人们正在准备纸面演习,并不用专门跑一趟。见到没什么特色的卡尔教授,徐乘风觉得这人身上的学者气质是压过他的军人气质。

      面对军人,卡尔教授并没有采取之前面对文官的教学方式,他在开始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诸位认为欧洲对于中国文明的看法是怎么样的?”

      一个问题就让一种高级军人们被吸引住了。当下东北军高级军人都很清楚,东北军的任务是和日军作战,打出何锐所说的‘战略机遇期’。更直白的说,就是通过正面击败日军,在解放全中国的战争中后顾无忧,全心全意的解决中国各地的割据势力,重新统一中国。

      以东北数年建设,就彻底击败日军。高级军人们虽然投入了极大热忱,内心中还是不自信。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徐乘风这样独行特立的家伙之外,没人会考虑外国人怎么看中国。更别说外国人怎么看‘中国文明’。

      卡尔教授只是根据不同的听课对象调整了切入点,他当然知道这帮军人其实并不知道欧洲怎么看中国文明,也不卖关子,而是爽快的继续讲下去,“欧洲是世界最强的地区,自然会认为欧洲文明是最优秀的。但是,在欧洲各国看来,中国是一个文明国家。一个技术落后的文明国家。但是,中国却有着令欧洲感觉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便衰弱到这样的地步,即便经历了这么巨大的变化,但是中国这个文明本身竟然没有崩溃,没有四分五裂,各省并没有独立成不同的国家。各个拥有力量的权力者们无一例外都以恢复统一为目标,这样的强韧,真的是无法想象的力量。”

      听着翻译把卡尔教授的内容转化成汉语,徐乘风第一感觉是,‘这特么不是废话么!’中国朝代更迭,乱世间群雄并起。这已经是中国最痛恨的时代,若是不尽力恢复统一,那还是中国人么!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徐乘风随即生出一个问题,正想提问,却被程若凡先问了出来,“卡尔教授,您说的统一,是国家疆土的统一,还是恢复到中央集权的统一?”

      这个问题一出,不仅是卡尔教授目光立刻锐利起来,高级军人们的神色也都变了一些。徐乘风看着参谋长程若凡,只觉得这家伙的变化着实巨大。程若凡以前的问题就是抓不住重点,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看着思维灵活,却往往是绕着周围细枝末节走。

      这次程若凡提出‘统一’和‘中央集权’的分别,光是这么一个问题,徐乘风都觉得豁然开朗,讨论的格局升高到一个层次。

      卡尔教授先询问了了程若凡的姓名,这才说道:“程少将,欧洲很多国家也在国家分裂的时候谋取统一,但是统一仅仅是国家的边境并没有改变。当边境恢复到原有的疆界,统一就结束了。在统一的国家中,中央集权始终无法建立起来。从文化上,欧洲只有一个另类,就是法国。而法国的中央集权不仅强度上无法与中国相提并论,中央集权在法国国内的认同度上也完全没办法与中国比拟。这也是欧洲文明对中国敬畏的原因,不仅分裂国家的军阀们试图重建中央集权的国家政体,连普通的中国国民也期待能够归于中央政府管理之下。”

      东北军一众高级军人们都怀着爱国的激情,对于欧洲国家也都抱着敌意。只是敌意的强度不同。但是听卡尔教授讲述欧洲视角中的中国,虽然是通过翻译转译,也不禁有种眼界大开,甚至是茅塞顿开的感觉。

      卡尔教授则带着激情继续讲述着他的看法,“10年前,我到过日本,已经惊叹于日本国民的国家向心力。但日本的朝代千年间都没有出现过更替,这还能称为一种国家习惯。我这次到中国东北来,并非是第一次,而是故地重游。我之前已经到过中国东北旅行,接触了不少人。中国的朝代更迭很多次,但是中央集权作为中国文明中的国家组织形态,哪怕中国的一个文盲对国家的认知都是以中央集权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他们认为这样的政体能够带来公平与正义。想要建立中央集权的政体,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要经历巨大的痛苦与牺牲。但是中国文明并不畏惧这样的牺牲与奉献。至少我个人对中国文明充满了敬意。”

      徐乘风看了看程若凡,就见程若凡虽然听的认真,却没有被感动的样子。这让徐乘风更是讶异。要知道,5年前,在军校的程若凡可是一个支持德国的家伙,若是那时候听到德国的学者兼退役少将如此讲述对中国文明的敬意,程若凡只怕会感动的哇哇大哭。

      可5年后的现在,程若凡已经行若无事的听着连徐乘风都有些被真正感动的发言。徐乘风搞不明白程若凡到底经历了什么样局面。

      卡尔教授讲述了欧洲对中国文明的看法,或者说是他对中国文明的看法后,稍微停顿片刻,观察着中国东北军高级军官。

      凡尔赛和约规定,德国军队数量不能超过10万。现在东北军队数量已经超过了现在的德国。与德国剩下的那精英军官相比,眼前东北军的军官们都异乎寻常的年轻。与德国现在剩余的以容克为核心的军官相比,这些年轻中国军官们的反应也异乎寻常的充满了活力。

      能够区分统一与中央集权区别的年轻少将程若凡有着秀丽的容貌,以欧洲的面相,看上去只怕只有20岁。即便程若凡已经30岁,也有着胜过德国少将的政治理解力。或许这就是中国文明的内在力量。

      至于这些年轻军官们的领导者何锐,卡尔教授更愿意把何锐视为一名政治家,而非军人。何锐对于地缘政治学的理解,以及何锐对国际局势的看法,都让卡尔教授无比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