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胜终究还是没有挺过这个夏天,六月上旬的一天,李泰正在台府官署中盘点着库物,忽然有吏员来告他乡里家人正在府外焦急待见。

      李泰闻言便心里一慌,忙不迭冲出官署便向府前跑去,刚刚转入台府主巷,后方忽闻杂促的马蹄声响起,他方待避行道左,便听到大行台宇文泰疾呼声:“李伯山,上马,去你家!”

      李泰连忙入前翻身上了一骑闲马,便共宇文泰亲兵们一路驰行而出。

      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出城时还是艳阳高照,一行人抵达商原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雷声滚动,不多久,便大雨滂沱。

      李泰在前导引,宇文泰一马当先,直入山谷别墅。左右亲信帐内如影随形,一并冲入山谷之中,并很快将这别墅完全包围起来,原本留事其中的仆人们也都纷纷被驱逐出来。

      李泰也并未被允许登堂,篱墙内徘徊片刻,眼见雨势越大,便吩咐家人将仓库中的雨伞蓑衣全都取出来,逐一分发下去。

      听着那越来越噪的雷雨声,他心情也变得跌宕起来,只觉得一口气窝在胸口处,心烦意乱。

      越来越多的人马车驾登塬入庄,许多人冒着大雨涌入山谷中,也都被大行台亲兵阻拦在外。有认识李泰的连忙入前大声询问,但他对内里详情也一无所知。

      独孤信到来的不算太早,此际也失了以往的雍容姿态,脸庞上流水纵横,不知是雨是泪。跟在他身后还有两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也都被雨水冲刷的面目模糊,只是手足颤抖显露出心情的焦躁。

      天空中咔嚓一声闪电振聋发聩,雷声过后一时间竟似万籁俱寂,嘈嘈切切雨滴声中,厅堂里突然传出宇文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破胡兄……”

      这呼喊声仿佛一柄利刃戳人心防,原本举在头顶遮雨的手臂颓然落下,泪水如决堤般涌出。

      独孤信等三人也都颓拜于地,各自哽咽悲呼:“太师啊……”

      此起彼伏的哭声从各处响起,一时间就连暴雨声都被淹没不闻。

      一直守在堂中的贺拔胜亲信养子贺拔羖失魂落魄、颤颤巍巍的行出,在这大雨中仔细分辨一番,走向独孤信等三人略作耳语,旋即来到李泰面前连作三拜,悲声道:“阿耶此去无憾,多谢郎君周全。大恩此生难谢,来世必作报答!”

      李泰正自悲伤迟钝,未解其意,片刻后反应过来时,贺拔羖却已踉踉跄跄行远。

      他抽刀于手,划破雨幕,口作悲呼道:“苍天夺我主公,壮魂岂能独行!人间黄泉,不离不弃,某来也!”

      话音方落,利刃封喉,壮烈身躯仰天而倒。

      “生人继志,亡者不死!太师生而人杰,死亦鬼雄,共此大义,扫灭东贼!”

      李泰刚从贺拔羖殉死的震撼中惊醒,却恐其他人效行,忙不迭振臂大喊道。

      此时,并跪于厅堂前的贺拔胜众亲信们也都各自感应,自朱猛以下众人纷纷解衣噬臂,叩首呜咽道:“主公虽去,家仇未已!某等衔恨偷生,誓报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