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归彦这番想法颇有几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意思,但刚一提出来,顿时便获得了数名宗王以及大臣的发声附和。

    安全感是每个人都需要的稀缺资源,过往北齐国力鼎盛、罕有旗鼓相当的对手,对此需求还不怎么迫切,可是现在遭受强敌来犯,忧患意识自然陡增。

    虽然河洛方面将会投入十万大军阻击魏军,但战果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而一旦发生高归彦所说的这种情况,那对邺都的安全便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哪怕发生的几率再小,但只要有可能发生,那就必须要加以重视!

    须知邺都可不像晋阳那般拥有着绝佳的地理优势,其城池本就坐落在平坦辽阔的河北平原上,周遭罕有山川为阻,如果没有强大的卫戍力量镇守于此,一旦敌军在河南某处登陆于河北,那对邺都周边局势所造成的动荡将会是灾难性的!

    甚至就连本身有重兵驻守、而且山河阻遏的晋阳城,当年也曾被李伯山直接寇入其中,洗劫一通后扬长而去!

    晋阳诚然是北齐最大的军事重镇,但邺都也是真正的国都与行政中心,一旦邺都遭受袭扰,整个北齐国家的统治都要受到动摇。而且一众高氏宗王与大臣朝士们家业都在邺都,当然也希望邺都的安全能够有所保障。

    征集十万人马,对于北齐而言倒也并不困难。尽管几年前的几番战事结果都不甚理想,损失了大批军众,但北齐所控制的乃是天下人烟最为稠密的地带,底子厚也经得起折腾,否则这两年也不会继续保持着高强度的征丁役作。

    可是如果要在短时间内便集结十万师旅,难度还是比较大。冀州的人马召集需要一定的周期,幽州等地倒是驻扎着数万汉儿勇士,可是这些人马召回内地的话,又会造成边防漏洞。库莫奚等始终不恭,如若察觉到北齐边境防卫空虚,想必就会趁火打劫的内侵。

    历数一番,想要在短时间内便让这十万师旅就位,最方便快捷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征召晋阳兵。晋阳兵本身就直接聚居生活在晋阳周边的一干兵城当中,一纸书令便可调遣,省去了再作召集征发的流程,而且晋阳兵作为北齐最为精锐的武力集团,这样的大战自然也是不能缺席。

    但晋阳兵的数量统共也不过只有十几万,而且也并非全都处于待命状态,仍然承担着不同的镇戍任务而分守各方,实际上晋阳当下能够直接调用的也不过只有七八万人出头而已。如果再考虑到晋阳本身同样也需要留有一部分兵力驻守,那么当下能够调用的兵力则就更少了。

    “此番交战本身便是次第受敌,并非一拥而至。当下河洛之间师旅已经足够阻扰羌师进军,后续再观战况如何,陆续增兵即可。晋阳师旅当下可以先发三万,并臣此番归朝所率两万冀州军士,可以先赴河阳驻防。其后再陆续征调人马聚于邺都以待后续,时亦未晚。”

    段韶当然也不同意高归彦等人所倡议诸军必须立即就位的说法,此番变故他们北齐本就是被动应敌,筹备作战方面处于后手,循序渐进、按部就班的征调卒力即可,如果太过急促反而会给国中造成许多不必要的惊扰。

    “不错,徐兖之师征聚出战,本来就有困击虎牢、防备贼势东窜之效。如若心忧邺都不稳,晋阳师旅可以先下平阳,河洛战事若当真不利,士马再循乌苏道东出滏口,未为迟也!”

    可朱浑元虽然每与李伯山交战时常常心里犯嘀咕、总是忍不住作保守之计,可是也觉得河洛战事未分胜负之前,邺都的安全没有必要太过担心。

    李伯山虽然用兵如神,但他毕竟不是神,就算在河洛再创胜绩,也难以率领大军直渡黄河而进入河北。晋阳的人马可以先赴晋州以待命,观势不妙再作出击也并不算晚。

    但他这里话音未落,今天有点跟他卯上了的斛律羡却又开口说道:“若事必须大出晋阳师旅,当早为计。顿于晋州、不进不退,徒增忧扰。况且晋阳旧祸亦不可忘,突厥乌尊可汗颇借羌势,此番会否趁机来犯亦未可知,扶风王欲出晋阳师旅以处闲地,意欲何为?”

    “那你觉我是何计?你父养你多年,独不曾教你我是何人?”

    任谁被连番挤兑心里都难免不爽,更何况可朱浑元乃是跟斛律金一个辈分的人,这会儿听到斛律羡别有所指的话,便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瞪着斛律羡怒声道:“当年老夫趋义入国,远行万里不辞辛苦,黑獭虽凶亦难阻我,今竟不为斛律小儿所容、邪言伤我!”

    众人眼见这一幕,忙不迭又纷纷发声相劝,段韶上前拉住仍待瞪眼反驳的斛律羡、一直将之拉出殿外,这才算暂时平息了争吵。

    但是今天的会议注定不能平静,就在众人还在商讨征兵驻军的细节时,突然又有一道急报送入邺宫:南朝徐度率军自京口北渡,率军滋扰广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