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高洋之高傲,自是很难在人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与失败,在顿了一顿之后,他便略过了这一话题,转而向段韶发问道:“当下军心情势如何?羌贼有无趁机继续进犯?”

    “今诸军人马退回计有九万余众,稍事休整,仍然不失一战之力,后续若再细加招抚,想能收聚更多军众。羌贼虽然侥幸暂胜于一时,但也未敢再作进击。”

    段韶连忙又作禀奏道。

    此役齐军投入了将近十六万的人马,但是由于败得太过仓促,有相当一部分军众甚至都没有被派上战场战场,大军便已经败退至此。

    也正因此,齐军在战场上真正的伤亡相对于整体的兵力而言也并不算多,主要阵亡还是发生在高洋所亲自坐镇的中军正面战场上的交锋,直接在战场上的损伤就有超过了一万军众,至于其他原因而折损的卒员则就不好细做统计了。

    其次便是贺拔仁所部人马撤回的途中遭到了敌人的追击,尽管敌军实际所造成的杀伤比较有限,但是受惊的将士们跳河逃亡以及往其他方向逃窜却多,加上被敌人所掳回的军众,损失也有几万众。

    几项伤亡损失累加起来,尽管也有数万众,但是由于齐军兵力本身基数便大,因此眼下的下虒聚仍然聚集了将近十万人马,兵力还是非常可观。

    高洋听到这里,心情更加复杂,怅然一叹道:“得此大胜尚能戒骄戒躁、谨慎用兵,这李伯山当真是一个顽敌。”

    他很少对人心悦诚服的表示钦佩,但是在经过此番交战后,尽管心内仍然有些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李伯山是远远的超过了他那些过往的对手,也超过了他。

    在将心情稍作收拾之后,高洋便又望着段韶说道:“依王所见,事态至此,下一步又该要如何收拾局面、抗拒贼寇?”

    段韶听到这个问题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如今建州、晋州已经接连失守,晋阳想来应该还安然无恙,但羌贼之前于阵动摇军心的狂言亦不可不查。今贼势凶顽,吾国则诸方受制,若想再从速解决扰患,怕是非常困难……”…。。

    听到这话后,高洋的眼神顿时也变得有些黯然,随着从战场上败退下来,他也不得不承认想要速战速决的挽回劣势局面已经是机会渺茫,魏军在边事对抗中的优势地位想必会继续保持一段时间了。

    “当下与贼对抗,已经不可贪图一战之胜负,纵然得复乌苏,后路犹有沁源、平阳等诸城塞。唯今之计,应宜以防为主,筑坚墙于此境,却贼寇于境外,使我稍事休养、积蓄士力,而后再图反击、收复失土。”

    段韶又语调沉重的说道,眼下尽管此间仍然还聚集有将近十万人马,但军心士气相较之前已经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若再继续坚持进行大军团的作战,而再次交战不利的话,对北齐恐怕将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因此眼下最重要的已经不是如何击败敌军、收复失土,而是尽量避免大战,争取一定的喘息之机,等到缓过来之后再图反击。

    高洋听到段韶的这一看法后,便皱着眉头沉默良久,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开口涩声道:“我虽有心杀贼,但今体态如此……此间军事便尽付于王,请王一定要努力维持,勿为国人笑我君臣软弱无能、难制贼寇。”

    段韶闻言后又连忙点头应是,他也看出皇帝当下的状态实在很难再亲自掌控大军,眼下尚能不失理智的商讨军机国事已经算是值得庆幸了,真要如同当年出征河洛结果却暴毙于途的宇文黑獭一般,那情况必然更加危困。

    高洋此番召见段韶,并不只是为了当下的军事问题,还另有其他的原因。只是相对而言,这另一个原因让她更加的难以启齿。

    只是在考虑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的情况下,在权衡一番后,他还是开口叹息说道:“此番若能击败来犯之羌贼,扬我国威,自是举国欢腾,无有后忧。如今憾而未胜,而我却又恶疾缠身、命恐不修。太子少弱,未达当事壮年,若不幸再临,事当付谁?为家国长久之计,王可有良计以教我?”

    段韶听到皇帝这一番话,顿时只觉得一股寒凉从头而降,在这仲夏闷热的房间中,竟然觉得遍体生寒。他哪怕再迟钝,也自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皇帝虽然言为请教,但他却不能真的就事论事的瞎作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