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有预料西魏在得知北齐内乱后应该会出兵干涉、趁火打劫,但高演仍然没想到魏军的攻势来的如此迅速和凶猛。

    在将邺都送来的信报浏览一番之后,尽管高演脸上仍然维持着平静,但内心中却已然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在心中组织好了语言,开口叹息道:“羌贼果真机敏狡黠,知我国情势有变,便即刻出击来扰,浑然不顾其军久战疲敝、其民重役成伤!

    或许还在幻想着,只要此战能够如先前一般重创我国,便可以通过士马缴获、掳掠所得来补充其穷兵黩武、盲目兴兵的损耗。

    李伯山或许也在幻想着能够凭此对外功勋慑服其国中人情,以便其篡位自立。其人想无死斗之志,无非趁火打劫,若是知我上下皆有死战卫国之心,其人亦必心生惊怯、不敢死战到底!”

    一个首领是否合格,并不在于其人才力是否远胜于下属,而在于能不能笼络住人心,面临大事的时候能不能快速的抓住关键问题、做出高屋建瓴的指示。

    高演的表现尚算合格,皇帝多年的昏暴致使国中积怨颇深,对外战事的失利与其自身健康的恶化使得这种怨念难再被按压住、呼之欲出,高演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并将这些怨念聚集整合起来,从而成为支持他发动政变的重要力量,表现的可谓是精明干练。

    此番面对魏军卷土重来的进攻,他又快速总结出魏军的几个缺点,首先便是长时间的持续征战使得其军民疲惫不堪,其次就是其国中所积累的财富物资也因战争而损耗严重,眼下的魏军将之前必然更加的凶残贪婪。

    最后就是李伯山这个西魏霸府首领眼下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通过立威而完成其篡魏的目标,却并非与北齐死磕到底,一旦发现继续战斗下去的代价太大,想必便不会再如同先前那般态度坚决的推动战争的进行。

    经过高演这一通分析,帐内众将的情绪也不再像乍闻此事时那样惊恐不定,但还是有将领忍不住叹息说道:“此番两国交战以来,羌人用兵变幻莫测,忽北忽南,全无定势。

    若说之前羌人兵势难测还有赖其智谋高深,那么此番能够舍北而逐难、攻我所未料,便是国中有人放纵所致!咸阳王前已扼据沁谷,若能固守勿使,羌军又焉能轻为进退之计、转战千里之外!”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顿时又是一沉。众人也都听出此人是意指平原王段韶私自与西魏展开谈判、将其沁水退路拱手让还的事情,一时间也都不由得将视线望向坐在帐内的斛律光。

    当日铜鞮水大败之后,斛律光曾留虒亭与段韶一起负责镇后,并且还打出了一次比较漂亮的反击,一度推进到了敌军所驻守的义宁城,对于此事自然是有一些话语权的。

    斛律光固然是有些不满段韶自作主张的将其成果拱手让于西魏,但也明白众人此时对段韶的诘责恐怕是对人而非对事。

    因为段韶的突然北进让与事众人全都吓了一大跳,最后又因为段韶的主动止步而使得局势转危为安,一系列转变进行下来,使得段韶的态度成为了此番政变成功与否最大的因素,相形之下,与事众人在这政变过程中的凡诸表现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对众人而言,自然是有些难以接受的。须知无论他们的作用重要不重要,在当时决定参与政变的时候,那都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赌上了全家老少的前程性命。

    如今事情好不容易成功在望,结果却被突然窜出来的平原王抢去了他们的功劳和表现,自然是让人倍感不忿。为了避免被平原王抢去更多的功劳,影响到时候的奖酬分配,他们自然也要对其声誉稍作打击。

    况且这本来就是事实,若非平原王里通外国、私自与敌谋和,其人自然难以抽身出来干涉国中事务,而西魏大军也难以抽身返回、如今又从南面重新发起进攻。

    斛律光在政治上固然不如其父那么成熟周全,但也并不是一个狭隘自私、罔顾大局之人。他心里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收拾国中局面与应对外部的挑战,而不是为了政变后的利益分配而斤斤计较、党同伐异。

    因此当面对众人望来的目光时,他便沉声说道:“平原王所以如此,亦有不得已之理由。我军新败势弱、士气萎靡,更兼物用不继,国中用事者杨愔等未能及时补充人物益事,难能组织反攻。若再继续对峙下去,于我亦是有害无益。若就此事责之,或是有欠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