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原学馆中,两驾马车在卫兵们引领之下,一路驶入馆内客堂前方才停了下来,旋即便各从车上走下一名慈眉善目、甚有法相的得道高僧。

    李泰站在客堂门口,看到两名老僧下车,便抬手微笑说道:“因知两位法师雅好清静,故而特在家中具席迎待,厅舍简陋,请法师包涵。”

    两名老僧本是一副气态雍容的模样,但在见到李泰后却是一秒破功,忙不迭抬腿趋行入前,然后在台阶下方便向李泰大礼作拜,其中一老僧更是恭声说道:“唐公乃是人间当世至上法王,尊体自有法华耀人,老僧等皆受庇唐公光辉之下,见召户下,不异于聆听佛音!”

    另一名老僧姿态要稍显含蓄,虽然没有说出这么肉麻的马屁话,但也连连点头应是。

    这两个老僧法号分别叫弘义法师与昙静法师,都是李泰早年间用手段收复的沙门僧徒,被安排在陕北代其经营师佛寺。之前李泰打算从沙门搞钱,便是让他们作为内应先为表率,奠定一个搂钱的基调,从而让其他的佛寺跟头。

    这一次长安城中所举行的佛道大辩论,两个老僧虽然没有登台辩讲,但也一路参与,作为李泰的眼线去影响辩论的进程。

    李泰之所以选在自家学馆召见两人而非官署之中,当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二五仔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讨人嫌的,而西魏朝廷中也不乏官员本身便是虔诚的佛教信徒,虽然朝廷内也不乏人猜测和感受到唐公是要搞沙门,但这种事也是宁让人知、莫让人见,稍作遮掩也算是尊重一下大家的信仰。

    “此番辩经,进程如何了?诸参与辩经的大德高僧们,当下又各是怎样心情?”

    在将两人迎入堂中坐定之后,李泰便笑语问道。

    “情况很是不妙,诸南朝学士玄义精妙,极难驳倒。诸法师几番用智想要突围,结果都不能够破玄证法,至今已经有些无计,只是竟日忧愁。”

    两位老僧听到李泰的问话后便对望一眼,各自面有忧色的叹息一声,转又由弘义和尚开口回答道。他们虽然是沙门二五仔,但从业这么多年也是有了感情,当然也是希望佛法能够发扬光大。

    李泰对此倒是乏甚信仰和感情,而这结果也并不出他所料。

    佛教的本土融合与发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魏晋南北朝时期虽然声势浩大,但是其经义理论的发展却是一直到了唐宋时期才有了显着的进步,谈玄论道虽然也是昌盛于魏晋时期,但却是从本土文化所发展起来的,讲到逻辑和辨证的水平,当下的佛教还是有点不够看的。

    眼下的佛教发展就类似后世自媒体时代一味搞流量的公众号,各种夸张离奇、断章取义、搞氛围带节奏那是专业的,至于真正的逻辑道理,可能有但不多。

    这种玩意儿你放在那不闻不问、任其发展,它发展的势头会很旺盛,但是禁不住细看,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现象,真要拿道理去讲,他们自己都糊涂。

    李泰安排跟这些高僧们打擂台的周弘正等南朝人士,那是真正学贯三教、当世第一流的大学问家,不只精通玄学易理,对于佛教经典也是深有钻研,造诣甚至可能还要超过这些关陇高僧们,讲道理有讲道理的辩法,不讲道理有不讲道理的辩法,这些高僧们怎么能辩得赢。

    “既如此,这些高僧可有计策该要如何收场?”

    李泰接着又开口发问道,这一次的辩论可不是辩不过便直接认输那么简单,因为事关佛道两大宗教在西魏境内的发展前景。

    和尚们之所以踊跃捐输物料都要争取一个参与辩论的资格,就是因为有着北齐佛教一家独大、直接垄断宗教信仰的前景作为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