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大,标准有很多,李泰觉得当面对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时,人并不只是一味的抱怨、忧伤,情绪化的去面对事情的变化,而是积极主动的去寻求和挖掘对自身有利的一方面,那么就可以称得上是长大了或者说成熟了。

    之前他舅舅卢叔虎比较严肃的跟他聊起家事问题,李泰就有过比较深刻的联想,也越发意识到如今的他身上凝聚了太多人的福祉前程和欲望诉求,对一般人而言的私己问题对他来说则不然,对人对事都要有一个更加全面的考量。

    这种改变不只对他、同样对他身边亲近之人也会带来极大的影响,尤其是与他关系最为亲近密切的妻子。

    过去这段日子里,他娘子先后经历生子、丧父等重要的人生大事,还要适应身份和家势的巨大变化,自身的情绪都处于巨大的悲喜落差当中,但还是能在这繁复剧烈的人情变化中找到适合自己并有利自己的自处方式,这也不免让李泰深感欣慰。

    如今的他看似是风光无限的霸府首领,但也需要尽力的去协调统合内部各方的情势。这所谓的各方未必都是针锋相对、充满了利益冲突,而是出身背景文化习惯等等各方面都不相同。

    之前的李泰是一个参与者,游走于各方获取最大的人势主力。如今的他作为霸府首领,则就需要考虑的更加全面,最大程度的降低内部的摩擦和内耗,协调诸方的想法和诉求,让群众大体都能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去努力。

    后三国这个乱世末期,国法本就残破不堪,人情在政治活动中同样也占据了极大的比重。因此作为他的妻子同样也需要不低的处世智慧,因为需要其处理的不只是家庭内部事务,还有以家庭为中心向外延伸出来的人情与社会关系网络。

    通过刚才父亲与娘子的对话,包括之前舅舅卢叔虎的提醒,李泰不难猜出必然已经有类似的风言风语谤伤自家娘子。

    原因也很简单,许多关东时流因是自家亲友的缘故而入关投奔,对他们而言最快捷也最有效融入关中时局的方式就是联姻。五姓之家亲戚关系本就盘根错节,他们眼下又有这样的需求,去鼓噪这样一个舆情对他们自然是大大有利的。

    面对这样的情况,李泰不论是用刑令大加制裁,还是遂了他们意愿,主动接纳一个五姓家的女子,都是非常不妥的。

    前者无疑会大伤人情,毕竟这些人抛弃关东家业到关西来投奔自己是事实。而后者则会直接将矛盾纠纷引入到自己家宅中来,自此后无论后宅还是子嗣恐怕都要多事。

    妙音身处这样一个境地中,依仗夫婿的宠爱和夫妻相伴多年的情义,不理会外界的人情纷杂,深居简出的悠闲度日当然也是一种处世方法。

    但无疑是不如现在这样更加的积极主动且有智慧,首先是表态愿意为夫主纳妾,其次是确定并彰显自己作为大妇的话语权。如此一来那些意图通过姻亲关系获得更多政治资源的人自然没有理由再攻击她,反而需要争取好感。

    李泰并不反感娘子有这样的成长,相反还非常乐见,夫妻之间从来也不是博弈关系,而是比血缘还要亲密的伦理关系。当然任何关系亲密与否也要看具体关系之中的个体如何去经营,当这种关系建立在性和物质资源的索求基础上,那本来也谈不上什么伦理道德,只是商业道德。

    他并没有急切的询问娘子想要给自己收纳怎样的妾室,而是讲起趁着今天赋闲在家摆设一个家宴,整体的宴请一下前前后后自关东投奔而来的亲友们。

    “此事阿翁也早有所计,但因夫郎远行在外,担心有些不合时宜。”

    听到夫郎讲起此事,妙音便也返回房里,取出一份记录着诸亲友家室状况的名簿。

    类似的资料之前负责安置这些人家的吏员也有记录,但是内容却完全不如妙音整理的这么详细。这名簿上不只详细记载了各家人口多少、年龄大小,甚至彼此间的亲戚关系和渊源也都有着详细的注释,而这些内容就连李泰都不是很清楚。

    于是李泰便按着名单排序在房中书写请帖,这些笔墨工夫当然可以交付属员代劳,但却不如自己亲笔书写更显诚意。有时候这种人情细节上的温度,甚至还要超过了大笔钱帛财货的赠送。

    妙音心态虽然随着经事而越发成熟,但仍改不了多年养成每当夫郎赋闲便腻在身边的习惯。如今的她有孕在身,体态不似少女时期那样窈窕玲珑,于是便侧偎在书案一旁,白皙的手指捏住漆黑的墨块亲为夫郎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