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了?是父亲的病情还是医院的欠款问题?

    电话里顾令寒含糊其辞,不知具体的顾时寒一路上胡思乱想,路边的绿化灌木,前几天在阳光下明亮莹绿得美好悦人,如今只能看见暗绿失了光泽的散落碎叶,在角落萎靡,心烦意乱。

    迈入医院的上一瞬,顾时寒远眺一眼天空,远方有黑压压的雨云在逼近,透过目光穿越虚空陡然沉在他心间,他忽然想到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破云的金鳞甲光在哪?

    顾令寒在敞亮的大厅等候多时,见人来立即上前,了当说:“哥,父亲转病房了。”

    “什么时候的事?谁转的?”

    顾令寒证实他不知情,顿时面色不善:“李鸣。”

    他从护士口中得知,李鸣昨天给顾父办理出院手续,今早院方便将顾父转移到普通病房。当初顾父出事,被送至医院后的各种手续都是他签的名,所以他是可以办理出院的。

    “哥,他这是什么意思?”

    可款项主要还是是他们家负担的。现在他擅自做决定,一声招呼的都不打,简直是越俎代庖。

    顾时寒弓着身子双手抱头,想不出答案。父亲的情况根本没有好转,他是要杀了父亲吗?

    “我们先去看看父亲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顾令寒压抑住愤懑,领着顾时寒前往新病房。

    医院真的是一个复杂且极端的地方,像一个具象化的阴阳八卦,意味着白的生,也连接着黑的死;又似一个放大镜,映照着生老病死下的怨恨怒嗔哀悲枯,也又不间断地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与力量。

    小县城的医院给予人深刻印象的往往不是清凉明亮的厅堂,而是喧嚣纷杂的廊道,病人在病房卧着,医生护士来往进出,家属们或交头接耳或沉闷抽烟,在晦暗光线中,这一切令人下意识地不适,从而觉得脏乱差。

    顾父的病房是一间四人间,四面墙各靠着一张单人床,窗户在左,顾父在右,不过也看不到窗外景色。正对门的床位上是一位骨折吊着腿的中年大叔,另外两张床,一个放着些细物,一个完全空着。

    顾父身上少了许多提供营养的针线,只余留维持生命特征的普通葡萄糖,看起来却更触目惊心。面容比之前更加饥黄枯瘦,颧骨至下巴肌肉深凹,躺在床上看不出呼吸症状,如果说之前还能辨认出他是植物人的话,现在说他已经离世都令人不疑有它,肉眼能感受到的浓郁死气。

    顾时寒看着鬓角银灰,近知天命之年的人比花甲的人还苍老,至今还未享受过天伦之乐没轻松过,内心酸涩苦辣。

    深陷囫囵,最直面和焦虑自己的无能。

    父亲会死。简单的四个字背后所蕴含的沉重与错位人生,非亲历者不能知晓。顾时寒第二次直面如此荒诞的现实,魔幻至极,像是在一本书里读道“他痞气地讲述一个冷笑话,然后倒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