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方明,大军拔营启程。

    李彦超跟孟平为先锋,先行一步去攻打襄平、昌黎,李从璟在营前相送。起初李彦超言大军兵分两路,实则在其自身攻昌黎,孟平攻襄平的情况下,大军已分成三路。此种安排并无不妥,究其根本原因,是因两军“意气之争”。

    李从璟并不担心昌黎、襄平不能克,甚至不担心平州城不能克,他所忧者在于平州城攻克之后,大军能否守得住这块失而复得之土地。

    如今莫离已去渤海,卫道尚且身在幽州主持诸事,李从璟身边可为其出谋划策之才便只杜千书一人。然杜千书少涉军旅,其所长不在征战,而在政务。杜千书天才不及莫离,经验不及卫道,年纪尚轻,虽在契丹时有所磨练,心性坚韧,见识和思维皆不差,但要成为李从璟左膀右臂,还有待时日。

    虽如此,行军途中,李从璟依旧和杜千书就往后局势详论了一番,在李从璟抛砖引玉后,杜千书说道:“以百战、卢龙两军军力,又添军帅亲自坐镇指挥,此番要攻克平州不难,难在守土御敌。守土、御敌,是两件事也是一件事。平州前些年才为阿保机所占,获利未多,而今番为军帅所夺,其必不甘心,不甘心便会发兵来夺。其若发兵与军帅作战,必用良将,契丹国猛将无数,其中-功勋最为卓著、最为阿保机所倚重者,有八人,堪称八虎上-将。”

    李从璟前后对契丹了解已然不少,契丹八虎上-将之称他却不曾耳闻,此时听杜千书说起,便细问之。杜千书道:“八虎上-将,耶律德光和耶律倍姑且不言,余者六人,分别是腹心部大将耶律斜涅赤,司近部大将耶律敌鲁古,北院夷离堇耶律敌烈,南院夷离堇耶律欲隐,北府宰相萧痕笃,军政大臣耶律敌刺。此六人皆乃阿保机心腹重臣,是能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他们在阿保机王者未成之际便相随左右,对其忠心耿耿,阿保机每逢亲自征战,必有其中数将相随。”

    李从璟前世便知辽国素有南、北二院之制,北院“以国制治契丹”,南院“以汉制待汉人”,以汉奸韩延徽为首的康默记、韩知古等人最先倡导这一体制,只是不知此时这套体制是否已经完善。此时他冷然道:“契丹侵扰幽云日久,这六人既是战功、地位双重显赫之辈,料来手上没少沾染边军和汉人的血!”

    杜千书深以为然,此事他是局中人,深有体会,愤然道:“不啖其肉、饮其血,不能消减幽云与此辈深仇大恨!”

    然这些都是后话,日后定有战场相见之时,目下李从璟无暇多虑,问杜千书:“这六人可有人驻扎于营州?”

    杜千书摇头:“这些人都已是契丹重臣,皆在契丹皇都内,若无重大战事已不会轻易出境。倒是听闻现坐镇营州的契丹将领,似是南院部夷离堇耶律欲隐之子。”

    这倒有些可惜。不过如此一来,契丹便纵要救援平州,一时之间也无重量级大将赶到,李从璟就能从容应付。待他安定平州,契丹再发兵,无论领兵前来者何人,他都丝毫不怯。

    李从璟道:“若是攻克平州,该如何守土,又如何御敌,司马可有良策?”李从璟已任用杜千书为军府司马,故此称谓。

    杜千书思虑片刻,昂扬道:“御敌之道,下官知之甚少,守土之任,军帅但可放心,下官定叫军帅无虞。”

    李从璟心知杜千书已有腹稿,只是可能思虑还未成熟,故此不肯深言,也不强求,决定稍后两日,待杜千书谋划妥当再问不迟。

    数日无话,待到第四日时,前方有军报传回:孟平、李彦超已克昌黎、襄平两城。

    李从璟笑对杜千书道:“两位将军何其急也!昌黎、襄平距离出发之地本有五日路程,今日捷报即至,可见两位将军攻城均不逾一日,神乎其速,不负善战之师威名!”当日说三日破城,是指攻城三日,却不想孟平和李彦超皆是一战而下。

    既是捷报,杜千书也高兴,笑问:“捷报虽同至,却不知哪位将军先一步克城?”

    李从璟将军报递给他看,“说来也巧,竟是同一时辰。”

    杜千书看过之后将军报还给李从璟,“然则昌黎距离稍远,襄平敌军稍多,这高下该如何分?”孟平与李彦超的“意气之争”全军皆知,也非什么坏事,因是杜千书如此笑问。

    李彦超攻打的昌黎距离稍远,这是他主动选择,他欲两敌相较取其难者,再速胜之以夸能,不料襄平敌军稍多,让他盘算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