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门镇治司工佐领事,是李存勖派来构建淇门军镇工事的工吏管事,是个已到不惑之年的汉子,生得大腹便便,人却精明得很,唤作刘治工。

    “淇门军镇工事,主体分为军营、城防、民居三部分。军营是首重,如今已经建造得差不多,城防因为是在原淇门城邑上改建,工程最为浩大,而军属居所,本来是三者中最为简易的部分,如今却碰到了大问题。”刘治工道,“民居营建本就分为几期建造,百战军军属分批次入住,为照顾公平,名额本来是分配到百战军各部,但眼下,原魏博军军属已然尽数入住,而原保义军军属,却还住在大棚子里。”

    五百保义军是带着家属来的,在民居未建造完工之前,居住在临时搭建的大棚子里。这个李从璟自然知晓,但李从璟想不通的,是分明已经很明确的事情,为何会一方尽数入住,而一方却全未入住。之前丁茂之所以与史丛达冲突,虽然有史丛达主欺客的原因,但根本原因还是在此。

    “我等受晋王之命到此营建淇门,但来的都是官吏,负责的是规划和监工,但真正动手施工的,还是县衙那边调人。”刘治工说,“这回县衙建好民居,却全将其分为原魏博军军属,现在保义军军属已经在新建居所外闹起来了。”

    “县衙征调民夫配合镇治构建工事,但工事完备,理应划归镇治分配,他县衙怎么就自作主张了?这不是擅权是什么!”章子云如今已入镇治,听到这话很是愤慨。

    矛盾不是独立存在的,矛盾的存在关系到方方面面,李从璟要治理好百战军,可不是光能练兵就行,这些军属的事解决不好,兵自然也练不成了。

    “子云,你去居所,先平息军属纠纷。刘治工,你我去县衙。”李从璟打定主意,决定先去县衙摸摸底。

    半月之前,李从璟打下淇门,但淇门县衙上下一应官员,都为王猛所杀,如今的淇门县衙三公——县令主簿县丞,乃是晋王幕府指派的新到官员。

    县衙擅权,摆明了会对镇治造成极大损害,县令为何要刁难自己、向自己发难?他们又有什么图谋?这是李从璟一路上都在思索的问题。他忽然觉得,军营械斗,也许并不是一个单独事件。

    淇门新任县令姓祁,而立之年已过,很有书生气,他在偏厅接见李从璟的时候,只着一袭青衫,儒雅之风尽显,“李都指挥使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坐。看茶。”

    李从璟抱拳回礼,“冒昧打扰,多有唐突,还望祁公莫怪。”

    两人一阵寒暄,少顷茶上来,李从璟浅饮一口,这才微笑着进入正题,“本使承蒙晋王错爱,营建淇门重镇,兹体事大,李某日思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幸有祁公鼎力相助,淇门军民同心协力,方使淇门军镇之象,日日攀升,本使在此先行谢过。”

    镇治将领位在县令之下,但淇门为军事重镇,李从璟的品衔却是比祁县令还要高了,是以双方都很客气。

    祁县令微笑摆手,呵呵道:“同是为国效力,都指挥使何必客气?祁某早就听闻都指挥使少年英才,兵不血刃克复淇门,这才使得淇门能有今日之基,祁某窃据高位,还是托了都指挥使的福。”

    他说的客气,但神态却无半分感念之色。

    客气也客气完了,功劳夸也夸了,李从璟遂正色道:“淇门军镇军属居所,原是县衙承建,现如今一部分工程也已完工,祁公可以交接了么?”

    祁县令闻言好似很惊讶,怔怔然道:“工程自然是全部完成之后再行交接,都指挥使此话何意?”

    李从璟遂不再绕弯子,也不再给祁县令打太极的机会,直言道:“军属居所分配,本是我镇治之事,现今祁公却让原魏博军军属入住,而将原保义军军属排斥在外,此事祁公不认为不妥么?”

    “都指挥使这话本官就更不明白了,工期未完成,自然不存在交接问题。至于有人入住,本官却是不知了,不过本官想来,便是民夫自己入住,在未交接工程之前,又有何不可?”祁县令道,一副无辜不解之色。

    “此话却是祁公外行了,凡大型工程建设,都分工期,淇门军镇军属居所建造,本就分了几个阶段的工期,现在首阶段工期已完成,这首期居所,却是要先交接给镇治的。”一直不曾言语的刘治工道。他乃中央委派到地方的官员,是以并不畏惧祁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