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仁肇似懂非懂,点点头。徐知诰也不理会林仁肇此时能够理解多少,他的目光在风雪中笔直向前,要到达的目的地很明确,他继续往下说道:“你方才说,契丹、幽州,就是天下,此言固然不错,但也不全对。吴国首先也是天下的一部分,要融入到天下中去,然后才可能是天下归一的地方。”

    放下窗帘,徐知诰道:“契丹之前数征幽州,皆为李亚子所败,这使得契丹不得不暂变兵锋,先图草原。但耶律阿保机从未放弃过出兵中原的念想,他这些年来,之所以马不停蹄攻伐草原各部,就是希望在一统北方后,能够有实力马踏中原。这回耶律阿保机说得很清楚,他欲来年征伐渤海国,若其果真能灭渤海国,其必挥师南下,饮马黄河,一雪前耻。如今李亚子沉迷享乐,治理邦国如同儿戏,赏恶罚善,猜忌功臣,致使百官离心离德,将士心寒。若届时其果真能灭渤海国,则待其率举国之兵,南下中原时,李亚子几乎不可能阻挡。当是时,中原必定烽烟再起!”

    “烽烟再起”四字一出口,徐知诰和林仁肇一大一小两人,几乎是同时目露精光。

    待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锋芒敛去,徐知诰这才继续道:“这些年来,因中原战乱频繁,而吴国大体安宁,中原南迁之士人、百姓甚多,吴国耕地亦成倍增长,数十年韬光养晦,吴国之强,今非昔比。昔日吴王杨行密姑且能败正势如中天的朱温,如今的吴国,亦大可与中原一战。一旦中原乱,则吴国便能出兵北伐,与群雄逐鹿。到时,天下一统归于哪家,犹未可知!”

    林仁肇握起小拳头,坚定道:“天下一统,必定归于我大吴国!”

    徐知诰微微一笑。

    车厢中沉寂下来,一大一小两人似乎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徐知诰再度撩开窗帘,看向窗外,呢喃道:“以契丹为棋子,借刀杀人,动摇中原,待其与中原两败俱伤之际,兵出河南,直取神都,问鼎天下。希望这个谋划,能够顺利实现。也希望我等这些人,也能在青史上留下姓名,为后世传颂。”

    “天下,归吴!”

    ……

    雪夜温酒,诗情画意。

    李从璟在屋中焚炉煮酒,与王朴临窗对坐畅饮。二人居于楼阁上,纵目眺望窗外,可见整座幽州城灯火辉煌,天上虽无星辰,地下却有星海,这样的景象,足以让有情怀者游目骋怀。

    雪稍住,风未止,从大开的窗户中卷进来,迎面扑打在从璟和王朴脸上,两人却都没有半分畏缩之色,反而是一脸惬意。寒风固然冷,对有些人而言,却是如沐春风。

    酒壶在不停往外冒着热气,清香四溢,李从璟为他自己和王朴斟上一杯,浅酌一口,放下酒杯,道:“自去岁北上入幽州,如今已是时过一年,岁月倥偬,悠然之间流逝无踪,让人难以把握。初临幽州时,我雄心勃勃,要‘变幽云之天’,要使幽州能得‘十万青年十万军’,如今时过岁余,而大事仍未成,每每思之,心思忧虑。文伯,你可有计教我?”

    “军帅治理幽州不过一年,而使粮仓有三年余粮,府库有亿万钱帛,军雄甲坚,若是如此尚不能称之为有作为,文伯才疏学浅,无以能为军帅献计。”王朴一口一口不停饮着杯中酒,笑道。

    李从璟哑然,恼火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到底有没有成计给我,能让我更好治理的幽州?”

    王朴放下酒杯,悠悠叹了口气,幽怨的看着李从璟,“军帅,雪夜煮酒,本是美事,诗情画意,正当其时,你却为何不谈风月,不谈诗书,偏偏要论杂务,这不是大煞风景么?”

    李从璟当然不服此论,他道:“天下美事,有大过定国安邦者?天下诗情,有大过指点江山者?”

    王朴面色一窘,咿咿呀呀半响,竟是没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李从璟淡淡瞥了他一眼,嘲讽道:“你这王文伯,休得在我面前顾左右而言他,你这数月来,走遍卢龙九州,深入乡里、作院、渔场、矿场等地探查,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更是差些死在半路上。如今你走完九州,归至幽州多时,胸中岂能没有半分谋划?别以为本帅不知,你怕是等我向你问计,已经等得茶饭不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