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争气为先,战阵之争说到底还是意气之争,到了近身搏杀之时,士卒用命将士敢战才是根本,而这,也直接决定了战事激烈甚至是惨烈程度。

    士卒敢战与否,取决于将领,将军能否忘死,取决于主帅。

    迫于军令,李从珂知耻而后勇,心系大义,李德诚知其不可为而为,两人都抱定了要在今日战胜对方的打算,这就使得战况分外惨烈。

    定远城外,十里扬沙,步步啼血。

    侍卫亲军虽然在军备与训练上比不上殿前军,但也不乏敢拼敢杀之士,李德诚所部虽然主力仍是藩镇军,但也是淮南精锐部曲,两者之间硬实力差不太多,算得上是旗鼓相当,故而一战便是势均力敌,久不能决出胜负。

    而这时,早有一支精骑,自寿春面向东南疾驰,绕过定远县,直奔关山而去。

    精骑从寿春出发的时间,与让李从珂三日破敌的军令,几乎不分先后。

    这支精骑人数不多,三千左右。但若是有淮南大将能知晓这支精骑行踪,便会发现在这支精骑所到之处,方圆数十里之内,没有淮南一兵一卒,形成了一片恐怖的真空地带。

    三千骑如同卷出一道漩涡,在大海中快速奔移,但凡靠近这道漩涡的游骑、斥候,无一例外被这道漩涡所吞噬。

    精甲只三千,配合出动的军情处与斥候,却数量庞大。

    四处逃避兵祸的百姓,见到这支精骑,如见神明。

    ......

    庐州,慎县。

    位于淝水东南部的庐州与寿州毗邻,寿春战事已经持续多日,连带着庐州境内也人心躁动,惶然者惊恐者愤怒者忧心者皆有之。起初,在李德诚、刘信出兵北上,意图支援寿州时,兵少将寡的庐州不是没有打算给予臂助,但随后唐军出兵盛唐县的消息传来,庐州将领才算安生了些,庐州刺史寻思着,与其分出本就不多的兵力去相助李德诚,不如守好庐州左翼,保境安民也是功劳,不一定非得派兵出征。而后李彦卿迅速攻克盛唐,这就彻底绝了庐州发兵的心思,早就听闻李唐兵强马壮,如今看来都不是虚言。只是到了这时,对于能否保全庐州全境,庐州刺史却是没了成算,他整天都在盘算着,那些在盛唐的唐军,若是挥师东进,庐州是否有能力抵挡得住。于是乎,庐州刺史只能寄希望于出兵定远县的李德诚,希望他能快速进兵寿州,牵制亦或击败唐军,这样庐州才能没有忧患。

    庐州如此,其辖境内的州县更不必说。慎县作为庐州最东北的县治,是个一马平川的地方,虽然右边就是关山西脚,但到底距离县城选了些,不能用作依仗,而左手边的庐州州治虽然离得也不远,但想来唐军若是从寿春南下、盛唐东进,庐州肯定被重点关照,也并不能给慎县多少支援。就这样,与定远县毗邻的慎县,终日人心惶惶,稍有点见识的人,都免不得担心自身身家性命,倒是一些个出身低贱、家徒四壁的乡间游侠儿,这时候意气风发,恨不得唐军打到慎县来才好,如此他们才有乱世建功、趁势而起的机会。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都说富贵险中求,这些自恃有几分勇武的游侠儿们,成天盼着唐军杀到慎县来,好给他们创造一些类似奋起于兵荒马乱之中、精忠报国扬名立万的机会,最不济,能有一些英雄救美的机会也是好的,至少也要叫那些平日里有些钱财的大门大户,见识到自身的勇武,日后见了自己都得叫一声爷,别好像世间除了徐知诰就再无人才。

    不到及冠之龄的何仲锡便是这样一个游侠儿,这些年仗着自身勇武之气,在乡间颇有威名,平日里身旁总聚集着七八个同样臭味相投的儿郎,整日所思整夜所想,便是在乱世中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因了这样的缘故,何仲锡没少舞枪弄棒、拜师学艺,奈何家无余财,并没有学到太多本事,穷文富武,没有铜钱开道,哪有名师进门?饶是如此,何仲锡那颗热血沸腾的心也不曾有过一天消停,仍旧每日演武不停,虽说这样一来下田耕地的时间少了,显得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何仲锡不在乎左邻右舍在背后嚼舌根,他心里打定主意,总有一日,要叫你们都知道何某的厉害。

    因听闻定远县正在大战的缘故,这一日,何仲锡会同七八个儿郎,也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柄卖相惨淡的横刀,挂在腰间,大模大样沿着大道向北,寻思着摸去定远县看一看,说不定能见到吴军统帅,让他们从军,有一个搏前程的机会。

    “大郎,你说我等这样两手空空前去定远,那大军将军统帅能见我等吗?”刚走出县城,一名高个子游侠儿凑近何仲锡,“寻常时候登门拜访,还讲究一个名士引荐、财货开道呢,我等可是既无信件,又无钱财。”

    腰间挂了横刀之后,龙骧虎步的何仲锡倍觉自身威风凛凛,闻言他大气的摆手,“没有名士引荐又如何?某也想县令县尉给一纸书信,让我等不至于白跑一趟,可他们这些窃据高位之辈,平日里威风倒是威风,事到临头的时候除了算计自身富贵,还会甚么,如今唐贼来袭,连县城都不敢出,如何会给你我送一封引荐信?”

    “不过尔等也不必迟疑,某已打听多日,这回领军在定远县与唐贼交战的,乃是李德诚大将军,品行高洁能征善战,我等舍家为国,他焉有不纳之理?”何仲锡自然不会说,他们压根儿见不着县令县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