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身旁的人给他翻译完了药罗葛狄银的话,石敬瑭端正坐姿,正色肃然道:“葛狄银可汗此言差矣,此番本帅既然与两位结盟,自然就会肝胆相照,再无他念,两位应该知晓,我唐人最是看重承诺,所谓一诺千金是也,纵观古今,但凡我唐人与诸部盟好,从未有过背信弃诺的情况,两位还有甚么不放心的?此等言论,太伤害你我的感情了,万莫再言。”

    杜论禄加不置可否,依然是笑容深邃的模样,这模样落在石敬瑭眼里,让他心中不由得暗自诽谤:狗蛮贼,故作甚么高深,真是邯郸学步,丢人现眼!

    药罗葛狄银和杜论禄加的做派不同,事实上作为河西兵马雄厚的一方,他的态度向来强硬,“石帅的话我自然是信的,然则空口无凭,下面的将士却未必相信。别的姑且不言,在我等先前的盟约中,石帅可是保证过了,两月之内必定拿下黄河之西的土地,但事实如何?时至今日,灵武县也没能攻克,让大军耽误了许多光阴,这可是贻误战机。这等时候,石帅若是不拿出诚意,明日之战,你让我部勇士如何能放心力战?”

    “葛狄银可汗有话不妨直说。”石敬瑭摆摆手道,看着无论长相还是做派,在他眼中都跟野兽无异的药罗葛狄银,一副老谋深算的智者模样,他心头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直犯恶心。

    药罗葛狄银阴笑道:“此番攻下灵州后,一应财货百姓,都归我河西兵马所有,尔部不得取一甲一粮,石帅入主中原后,这灵州之地,就得割让给本汗!”

    石敬瑭怔了怔,“大战之前,葛狄银可汗携兵要价,不觉得不太合适?”

    药罗葛狄银呵呵一笑,转身去问杜论禄加,“你觉得如何?”

    杜论禄加笑道:“合适,很合适,就该如此。”

    药罗葛狄银朝石敬瑭耸耸肩,“你看,大伙儿都觉得合适。”

    石敬瑭心中冷笑不迭,嘴上则道:“既然如此,只要明日大战时河西将士奋勇夺城,本帅便是答应了二位又有何妨?”

    “石帅明智!”药罗葛狄银哈哈大笑。

    “石帅真是我部永远的好朋友!”杜论禄加先是眉飞色舞,又赶紧收敛了神色,恢复那高深莫测的做派。

    石敬瑭心头暗自鄙夷:一个灵州,我看你俩怎么瓜分,到时候你俩要是争执起来,我正好火上浇油,待引得你俩刀兵相向,渔翁之利还不是手到擒来?

    杜论禄加与药罗葛狄银离开后,一人从后帐走了出来,正是现今的党项首领李彝殷,因为石敬瑭娶了老党项首领女儿的原因,李彝殷算是他的兄长。

    石敬瑭出镇夏州时,汉人将士只有数千之众,党项人原是马上民族,故而战争时的动员力量极大,又且党项人在夏州生活了超过百年,根深蒂固,这就使得石敬瑭不得不倚重之,不过为了平衡党项人,石敬瑭这些年没少招募汉人骁勇充入军中,但就眼下而言,定难军中还是党项人居多,当然也有很多混血。

    李彝殷坐下后对石敬瑭道:“吐蕃人回鹘人贪利成性,今日敢以明日之战为要挟,让你割让灵州给他们,往后随着战事发展,说不得还有会许多要求,别的姑且不言,待得灵州攻克后,你不让军中部曲取甲取粮,掠夺奴隶,只怕会引起将士不满。”

    李彝殷说的不满的人,自然是指党项人。

    石敬瑭也为此头疼,党项人虽然在夏州居住了百年,有所汉化,但实际上汉化程度远远不够,马上民族的脾性并未消失,本质上跟吐蕃人与回鹘人的差别并不大。

    “鸭子还没煮熟,着急甚么,那时我自有谋划,兄长不必担心。”石敬瑭心中想着,最不济多给军中一些赏赐就是了,灵州城的财货百姓无法掠夺,南边还有许多州县,不怕没有东西收入囊中。但这些话他不会给李彝殷说,在对方面前,他得保持自己胸有成竹、万事皆有把握的形象,跟杜论禄故作高深是一个道理。

    “是我多虑了,你既然敢答应药罗葛狄银的要求,自然是有成算的。”李彝殷颔首道,多年相处下来,对石敬瑭他是打心眼里服气,否则此番也不会率领党项人跟他起事,从另一方面来说,石敬瑭若是连李彝殷都折服不了,那就真不用兴风作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