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秦博山家的正院,秦博山慢条斯理地踏步进来,秦夫人正在教长女惠珠安排宴会流程,一叠子染淡蓝色的精致请帖正躺在托盘里。

    见秦博山进来,秦惠珠忙行了礼,看向秦夫人,心知该离开,又有点舍不得。

    秦夫人让人给秦博山沏茶,也收到了女儿的眼神询问,后院的女孩儿因为身份束缚,长大后就难得见父亲一面,她觉得,这虽然有点于礼不合,但看女儿藏不住的欢喜神色,想了想,到底还是心疼女儿,也就没让女儿离开。

    偶尔见一面也没什么。

    秦博山对此也习以为常,他算是少有的和子女关系融洽的父亲了,“惠儿最近在忙什么?”

    秦惠珠收到母亲鼓励的眼神,于是大大方方地道,“回父亲的话,女儿最近正跟着母亲学习办理赏花宴,想不到这里头也是学问甚多,女儿跟着母亲长见识了,以往读书时只知道‘世事练达’这个词儿,也是多亏有母亲手把手教导,我才真正理解了意思。”

    秦博山温和地点了点头,“你能说出‘世事练达’四个字,可见你母亲没有白教导你,咱们家的姑娘,平日里,学些琴棋书画不过是用来陶冶情操,真正居家过日子,还是要多学些管家理事的本领,将来也好安身立命,爹娘只有盼望你以后日子过得平顺安康的。”

    秦夫人一听这话风不对,女儿还有点懵懂,忙笑道,“当父母的,为孩子操些心不是应该的么?惠儿,你先去理一张单子来,既是赏花宴,咱们准备的花草便不能太寻常了,还有如何写请帖,怎么安排席次,如何准备席面,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有一定的讲究,娘就考考你,看你想得周不周到,不过也别怕,理好了娘帮你查缺补漏,你如此办过一两次后,便能纯熟了。”

    爹不过说了两句话,娘忽然要把她支使出去,是爹说错了什么了吗?秦惠珠心里动了动,面上依然柔顺地朝父母行了礼,转身袅袅婷婷地出去了。

    见女儿如此乖巧柔顺,秦夫人一边自豪,一边又对秦博山埋怨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当着女孩儿的面说什么以后过日子,亏得咱们惠儿单纯,没听懂,不然臊也臊死了,有你这么做父亲的么?”

    秦博山不以为然,悠悠地道,“我说的那一句是敷衍的话?正是为惠儿好,我才说实话呢,惠儿将来必然是要嫁去别家做宗妇的,这安身立命的本领如何能马虎?我倒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是世事如此,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远,放任她苦学琴棋书画,纵然练成绝技,将来能帮她什么?”

    秦夫人捏着帕子,眉眼微动,看着秦博山欲言又止,秦博山见状,自踏进门后首次沉了脸,“你若有其他想法,我劝你尽早打消。”

    秦夫人闻言偏了偏头,不服地道,“我能有什么想头,不过是不想辜负了惠儿的品貌罢了。凭咱们惠儿的出身,再有大姐帮衬,何愁不……”

    秦博山冷喝道,“你闭嘴。”

    秦夫人吓了一跳,脸煞白,看着露出怒气的丈夫。

    秦博山一字一句地道,“咱们秦家,绝不会连着两代往天家送人,你最好记住!你以为皇后娘娘是寻常人家的大姑子?你记住了,她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今太子的母亲,皇子们的嫡母,然后才是秦家的姑奶奶!”

    “这个我自然晓得,老爷何必说得如此郑重。”秦夫人有些气虚,轻声道,“也不是我多思多想,往日老爷看我可曾提过?打前年起我和母亲不就在为惠儿相看人家?这不是咱们惠儿刚好赶上了嘛,好好的,圣上突然宣布选秀,民间不清楚来龙去脉,咱们还不知道么,不就是太子妃殿下多年未有身孕,圣上和娘娘都急了吗?这次选秀,本就是为了充实东宫,惠儿有这样的运气,如何不能博一博?太子妃不能生育,将来谁生了太子的长子,谁就有可能……”

    秦博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连你都能看出来,那旁人就是傻子不成?怎么别人尚未行动,太子的外家倒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上蹿下跳?这是生怕圣上没有看到咱们,擎等着往圣上眼里扎钉子呢,你可真是秦家的好儿媳!”

    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将秦夫人一腔雄心壮志都浇了个透心凉,从被娘家母亲怂恿后就火烧火燎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是啊,这往东宫送人,任谁家都能做,偏偏他们秦家做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