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翮给自己倒了杯水:“快成亲了,再住在天宫里不合规矩。”

    罗刹将刀谱合上,走到几案边坐下:“大喜啊。”

    “承你吉言。”银翮却一脸担忧,“但愿真能顺利。”

    “谁敢坏你的喜事啊?命不要了?”罗刹调笑道。

    银翮轻哼一声:“听闻你前几日救了我那几位妖尊,多谢啊。”

    “你别提了。”一说这个罗刹就心烦,“为此那狸族姑娘纠缠了我好几日,硬说要报恩。”

    “千魅?”银翮回想起好几次千魅看罗刹的眼神,那分明是动了心思了,一时发笑道,“那有什么不好?你便让她以身相许呗。”

    罗刹无语地看着银翮,并不理会她这话:“我打算去人界玩玩。”

    “你不至于吧?”银翮收笑,“就为了躲千魅?”

    “与她无关。”罗刹说,“三界之中,人界最有趣。人族肉体凡胎、百岁寿命,轮回往复,世世不同却因果相接,毕生修炼的只是智慧。我们灭了便是灭了,人族却是要一世接一世地悟下去的,短暂却没有尽头,妙得很。最主要是——玩的东西多。”

    “你灭什么?你又死不掉。”

    罗刹失神地笑笑:“所以无趣啊,就想感受些有趣的。”

    银翮细细地看了罗刹一眼,沉默片刻问道:“几时走啊?”

    罗刹一扬眉:“等你出嫁吧,你我同为鬼灵,我也算个娘家人。”

    银翮心头一暖,点点头:“好。”

    “你就别操心别的了。”罗刹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据我所知天妖二族理应是血海深仇,如今妖王与月神大喜,你两边都得防着。”

    “你不刚才还说,敢坏我喜事的都不要命了吗?”银翮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罗刹点点头,“可是像那条臭长虫一样的还不知有多少,若隔三差五冒出来搅和一通,即使不成事,也够你烦的。”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银翮又长叹一口气,将心中之乱一并说了出来:“石头也说他内心担忧,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担忧些什么。在我看来,是因为根源仍是乱的。如你所说,天妖二族理应不共戴天,那日天帝说要与我族结盟,连千魅和蛮它都心存芥蒂。天帝立了先妖王碑,下了罪己诏,对我妖族算是给了说法,可天族一众又何曾真的豁达?无非是天帝的意思,他们不好有悖,说白了只是被强压住了心底里的意见罢了。昨日我站在贺礼堆里发懵,恍惚间险些要相信这四方祝福之声了。可这祝福太单薄,是经不住推敲的。”银翮垂眸,“亦如你所言,只有不要命的才会来坏我喜事,因为我有伸伸手就拍死一大片的本事。可杀戮是最粗鄙的手段,力量是能压制反调,却无法得到信服。根源在于人心,我想以德服人,却奈何千古恩怨早已筑成众生心中的成见。”

    罗刹的神情也深邃了起来:“璃凰当初便是不曾想过这些吧,他只想以绝对力量去统治众生,事实证明苍穹不容如此。我后来想过,苍穹大抵是道义的最后一层制裁。小人之丑恶滋生了璃凰心里的大恶,而以恶制恶终究是道义不许的。所以你是对的,力量解决不了根源,德行才能。难是难了点,但至少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