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畏,满腔肝胆,一柄剑,一匹马,就踏入了这波橘云诡的纷争天下。面对沈遗南的三声“可敢?”,李安民以一句“某愿往”作答。

    在何老的目送下,少年郎拜别军帅,方一出了帅帐,李安民不着急回家收拾行装,反倒是先到玄雀堂里走了一遭。铁器营里为黄大师诸人担满了缸里的水,医坊里帮众医官儿们挑拣晾晒了草药。谢过了两营众人此前对自家兄妹三人的照顾,又将病中的妹妹嘱托给了两营的人,望其多多照拂。离开玄雀堂前,李安民找到了夏言溪,郑重其事的说道:“半年后,我必返回玄雀堂代替医坊参加营堂大比,给医坊赢一个内堂的营房来。”

    话音落罢,李安民飘然而去,到玄雀城里沽了半斤好酒,直直的朝着斡难河畔的黑鸦渡快步走去。七拐八拐的饶了几个弯儿,躲过来来往往巡逻的兵卒,终于在天擦黑前赶到了黑鸦渡。只是渡口上却不见老船夫的踪影,就连那艘破败的小舟也消失的干净。少年郎意兴阑珊,就坐在渡口上望着滚滚斡难河,沉沉不语。“说好了今日为你送上几两好酒,可今日却寻你不见了。”伴随着斡难河水声涛涛,李安民怅然自语。就在此刻,忽然“嗒嗒嗒”一阵脚步声响起,李安民只道是老船夫回来了,连忙回头,却看到了一个身着一袭白裙俏丽女子,正笑颜如花。

    “小弟弟,明儿便要上战场了,需不需要让姐姐好好疼疼你,也好壮壮我的小男子汉的胆气儿。”白贞贞换上了那袭雪白的长裙,不知何时竟然站到了李安民的身后。少年郎看到女子一脸媚色,不知为何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冲劲儿。只见他站起身来,直直的大步朝着白贞贞走去,直到将脸凑到了白贞贞的面前,闷声说了一句:“男子汉就是男子汉,为何还非要加上一个小字。”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白贞贞不言不语也不闪躲,只是立在原处,轻笑着安静的望着少年。那一对眸子里流转着玩味的笑意,似乎是看透了少年的热血、冲动,也看懂了少年的紧张和畏惧。或许是年少轻狂,也或许是懵懂好奇,总之少年脸贴着脸站在白裙女子对面,呼吸沉重且急促,似乎内心住进了一只狂躁的野兽,正在不停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可是白贞贞的眼神太冷,在那意味深长,洞悉一切的笑意中,李安民满身的热血顿时凉了大半。急促的呼吸渐渐归于平缓,本来一脸的蛮横丝丝退散,转而变成了心虚的羞红。可是心中的执拗和身为男人的骄傲却让少年坚持着自己的冲动,涨红着脸,睁圆了眼。

    自始至终,白贞贞不发一语,只是轻笑着。看破了少年拙劣的伪装,白贞贞挺直了胸膛,媚眼如丝,双唇微张,檀口之中轻轻吐出一道柔弱的“嗯”声。这一声婉转嘤咛彻底击溃了少年心底的防线,李安民再也撑不住,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脸色涨红得像天边无际的红霞。见到了少年的退让,白贞贞嘴角轻轻扬起,看着少年婉婉说道:“还说自己不小,只有小朋友才会有心无胆。”

    话音一出,李安民似乎想要反驳,猛的抬起了头。但少年的目光

    与白贞贞双眼之中得戏谑方一触碰,便瞬间溃败。李安民飞快的再将头低下,沉默不语。白贞贞忍不住笑出声来,轻移莲步,走到了少年的身前。她伸出纤纤玉手,夺走了少年提在手里酒壶,咕噜咕噜的朝嘴里灌了几口。待酒气散开,白贞贞才伸出另一只手挑起了李安民的下巴,轻笑着出声说道:“我的小男子汉明儿便要第一次踏上真正的战场了,莫不是心中慌乱。”

    被白贞贞点破了自己心中的那点怯懦,李安民眼神忍不住闪躲,接连吞了几口唾沫。正在纠结之间,忽然他的嘴唇上忽然感受到了一丝柔软、湿糯和香甜。李安民睁圆了眼,就看到白贞贞竟然一只胳膊揽住了自己的后脑,一双朱唇深深的吻上了自己干巴巴的嘴角。这还是少年郎的初吻,一时之间,李安民只觉得脑袋被放空,整个天地似乎都在旋转。直到两人四唇分离,白贞贞银铃般的笑声传入耳畔,李安民还是沉醉其中,流连忘返。回味之中,少年分辨不清究竟两人吻了多久,似乎是须臾之间,又似乎是已过了千年。

    “傻小子是姐姐的英雄,普天之下,所谓豪杰,在你面前不过土鸡瓦狗。小男子汉无需心慌,姐姐等着你大放异彩,声传四海。”

    朱唇留香,美人赠语。

    双唇之上仍有女子余温,李安民目光游离中,白贞贞摇曳生姿,仪态万方的缓缓离去。少年焦灼的内心忽然沉静,满腔的燥意也被挥扫一空,取而代之是心中那一点雄心之火,熊熊燃烧,成就了满腔壮志。

    斡难河畔,秋风吹拂。李安民一口饮尽壶中之酒,带着醉意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狂奔而去。连行十数里,直到眼前出现一方军阵,营房连绵数里之地。望着营房前高高飘荡的“灰鹫”军旗,李安民勒住马缰,放声高喝:“玄雀旗下黑鸦军李安民在此,特意拜会灰鹫军岳卓然,无耻小人可敢出营一见?”

    或许是积怨已久,又或许是烈酒壮胆,李安民纵马疾驰,竟然到了灰鹫军旗下。“岳横天”之祸使灰鹫和黑鸦之间产生了隔阂,灰鹫统帅岳寒枝甚至不惜率军围困黑鸦军轻风曲。而后沈乘月被断一臂,放逐至大汉之外,这才避免了两军之间的内斗。可却免不得黑鸦和灰鹫势同水火,如今李安民孤身一人竟然敢独自挑营,灰鹫旗下又岂会容忍。

    “黑鸦小贼,竟然赶在我军营前放肆,莫不是欺我灰鹫无人?”李安民话音一落,就见灰鹫军中飞出一对人马,他们个个身着血色军甲,手持大刀将李安民团团围住。

    “哼,我无意挑衅,只想代表我个人,来找岳卓然一叙。”面对着重围,少年郎凛然不惧,只见他端坐马上,高昂着头颅,冷声暴喝道。

    帅帐之中,地狱阎罗岳寒枝稳稳坐在帐中,李安民一人一马来挑营的消息自然是传到了他的耳畔。可是这素来暴躁的地狱阎罗这会却成了笑面佛,不急不缓的端起了案上的茶碗,轻轻品了一口,出声言道:“烘瞳州果然不愧茶州之名,烘王倒是有心了。只不过老岳是个粗人,在我看到这喷香的茶水倒是远不如北狄人腥臭

    的浊血可口。”

    灰鹫军帅帐中,除却岳寒枝外还站了一众灰鹫军中将令统帅,他们听闻了岳寒枝的话不由得心里一凛,倒是摸不清自家将军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倒是帐下一角有一人耐不住性子,跳将出来拱手拜道:“伯父,黑鸦军一个小小军卒竟然藐视我灰鹫威严,敢上门叫板,实在是没把您这个灰鹫将军放在眼里,还请叔父下令,让小侄率人将起拿下,以正我军威名。”说话这人一身血色将袍,双眼之中却是阴鸷,正是那卑鄙无耻的岳卓然。

    岳寒枝置若罔闻,继续品了一口烘瞳州的好茶,继续说道:“这般好茶放在我这儿实属浪费,来人啊,早听闻沈帅和白家老儿皆好茶成瘾,记得分成两份送与两位府上。”话音未落,岳寒枝愣住片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对了,胡边草那个老东西也好这口,将白家老儿那份一分为二,一并送到黑鸦军帅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