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玉河从柜子里翻出一件青绿色绸衣,不知何时换上了。他侧躺在里屋的榻,绸衣在他身上淌着,更像一层薄薄的流水,勾勒出一副薄薄的身架。屋里衣服大都是前年做的,因此袖口裤脚都有些短了,稍有动作便要露出雪白的一截小臂。他倒是贪得凉快,胳膊肘撑住榻上的小桌,捧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地磕着。

    段志初忽然觉得眼神窘迫,竟有些不敢瞧他——这么一想倒又觉得他是瞧不得的了!

    “不愧是阴面的屋子,夏天一滴汗也没有。”纪玉河不带感情地发言。

    “你这屋里没别人了?”段志初扭头四顾。

    “哪有谁的屋呀,这戏班子里有一个算一个,连人带东西,谁敢说什么是自己的?”纪玉河昂着下巴,斜眼睨他。

    “我就那么一问——”段志初还是忍不住看了他,这一眼看得不好,就是阴面的屋,也压不住火,“也就我听你抱怨。”

    “哼。”纪玉河便拿鼻孔冷笑。

    “你这脾气来得——是触什么景又伤什么情了?”

    纪玉河便将手中所剩的瓜子一把掷在段志初脸上:“我可不敢。”

    段志初内里有两股火,这把瓜子一撒,便蹭地窜着了。

    他抬手将小桌掀到地上,猛地地捉住纪玉河的脚:“是你非要招惹我。”

    “我故意的。”纪玉河抬脚踩上他的胸口,“我就是故意的。”

    小桌落地时,抽屉也散了架,里面有几样东西零碎滚到榻里面,直撞到墙根才停下。纪玉河便转眼看看,将其他玩意拨到一旁,从里面挑拣出一块黑色膏状物,小指尖一刮,又蹭在段志初的脸颊。

    段志初摩挲着他的脚背,低头亲了一口。

    纪玉河笑他:“你看看你,和你爸还不是一路货色。”

    段志初闻言拉下脸来,没有放手,可是再不动了。

    纪玉河便继续笑:“才说一句你就急啦!”

    段志初也盯着他:“纪玉河,你别在这跟我蹬鼻子上脸的,是你离不了我,不是我离不了你。”

    纪玉河低头,轻轻地说:“原来你也知道呀。”

    抬手又刮下指甲盖大小的黑膏,他吮进嘴里,啧一口:“□□,没福没寿,也没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