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廉寻到药铺,对过暗号,顺利取到药后,便立刻赶回了王府。

    拎着药材进王府大门时,他尚还有些惴惴,直到回到正院,见崔僖还有医官都离开了后,方才松了一口气。他将永安王的那一份药材藏在了柜子里,才照着方子去给叶云亭煎药。

    叶云亭还没醒,为了催汗,他身上捂了两床厚实的锦被,锦被一直盖到下巴以下,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只一张脸露在外面。脸色依旧烧得通红,额头鼻梁都冒出细密汗珠,两鬓的碎发被汗水染湿,一绺绺地粘在脸颊上。

    他的双目阖着,浓黑的睫羽向下垂落,如同蝶翅一般轻轻抖动。就连薄薄眼皮之下的眼珠,也在不安地颤动。

    叶云亭梦到了李凤岐。

    并不陌生的正屋里,筋脉尽毁的李凤岐安静躺在床上,被褥大半滑落在地上,露出来的胸膛肋骨分明,起伏已经十分微弱,模样看起来比叶云亭初见他时还要虚弱狼狈些。

    叶云亭朝前走了一步,下意识伸出手想给他将滑落的被褥盖回去。然而他的手却直直穿过被褥,抓了个空。

    他一呆,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

    身后的房门此时却传来嘎吱一声响,叶云亭回过头,就见一个年轻男人带着两个内侍走了进来。

    年轻男人身穿银白团花圆领袍,头戴升云白玉冠,足踏朝云靴,腰间挂一枚通明透亮的盘龙佩,明黄流苏垂落下来,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男人似看不到他,径直走到床榻之前,目光复杂地打量着李凤岐半晌,方才出声道:“永安王,朕来看你了。”

    叶云亭听他自称,才惊觉这年轻男人竟然是皇帝李踪。

    榻上的李凤岐缓缓睁眼,他看起来已经非常虚弱,连眼神都不复从前锋锐。看见李踪时,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哑声道:“你又来做什么?”

    内侍搬来椅子放在李踪身后,李踪顺势坐下来,笑看着李凤岐:“朕来给永安王报喜。”不等李凤岐回应,他便神情畅快地继续说完:“半月前北疆兵变,副都督朱闻带五万玄甲军意图谋反,幸亏朕未雨绸缪,早有应对之策。叛乱已于前日平息,叛军主谋朱闻被当场诛杀,五万玄甲军不肯归降,亦被尽数坑杀。”

    “可惜你没能亲眼看见那场面,五万叛军的尸首,十个大坑都填不下。最后只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眯起眼似在感慨:“你看,就是没有你,我也能做得这般好了。从此之后,北昭再无玄甲军。只有朕的神策军!”

    “愚不可及。”李凤岐眼底烧着一把火,嘴角却扯开了嘲讽的弧度:“五万玄甲军是北疆精锐,没了他们,西煌来犯,谁来退敌?你这是在自绝后路。”

    “你还是一贯的自以为是。”李踪脸上的笑意一滞,神色阴鸷地盯着他:“那你便等着看吧,没了你,没了玄甲军,朕这把龙椅,依旧能坐得稳稳当当。”

    他似是气极,甩袖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榻上的李凤岐下颌紧绷,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费力地半侧着身体,额头青筋迸出,丝丝缕缕的鲜血自咬紧的唇齿间溢出来,滴落在床榻和地面之上。身后长发胡乱垂落下来,恰挡住了他发红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