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郎得意一笑:“我怎不知,那平老爷,到我跟前儿提了两句,我瞧着,他是有意把咱们蓉姐儿说给他儿子。”

    “甚!平家跟你提亲!”秀娘一哆嗦,提着的铜壶倒多了热水,烫得王四郎赶紧把脚抬起来抖水,脚背都叫烫红了,他嗞了牙吸气儿:“你急个甚,我没许呢!”

    秀娘这才放下心来,把铜壶往地上一搁,坐到床沿上,王四郎两条腿都是湿的,上床又不又下盆又不是,只好把脚搁在盆边,伸手去勾毛巾子。

    “你赶紧同我说,他家怎么起了这个心思?”秀娘哪里肯放他,蓉姐儿虽说十岁,可那是虚的,如今就轮起亲事来,委实太早了些。

    本朝皇帝是鼓励女儿家晚些嫁的,原来十四五岁便要出门子了,到现在十六七八也不妨碍,北边还延了旧俗,南边却是一年年的往后拖,如今泺水此地十五出门子已算太早,都是在娘家及了笄才往发嫁的,谁知道往后这哥儿如何,多留几年看看再定也不晚。

    “说是远远隔了院子瞧见一眼,也不算逾规矩。”王四郎是很有些得意的,平家的儿子也不算得差了,他还点着指头算一算:“大约是平四,平三年纪差得大了些。”

    秀娘却皱了眉毛:“这是怎么说的,李家的姐儿定了亲事,何家那两个可比蓉姐儿大,怎的没看上他家,倒看中了蓉姐儿。”

    王四郎拿脚扒一扒盆里的水,觉着温了,把脚放进去,适适意意的往后一仰:“那是咱们闺女可人疼。”也是因为他有些家底了,连平家这样的人家也跟来结亲。

    秀娘眉头还不松开,推一推丈夫:“你可不能应下,等我打听打听再说。”

    王四郎翻了个身:“那是自然,我还不想这样快嫁了她呢,往后再去金陵,不定有多少好人家的小子可着咱们挑,一个江州哪里能够。”

    原在泺水只当江州便是大海了,去了金陵再回来一看,不过只能算个湖,王四郎从塘里跳到湖里,如今又想着从湖里游到海里去,恨不得一路跳了龙门成豪富才好,他自个儿也有打算:“等我立定了脚跟捐个官当当,咱家的姐儿也是官女子了。”

    王四郎哼了小曲,烫完了脚往被窝里钻,搂了老婆发梦,秀娘却一夜都不安稳,第二日蓉姐儿上学去,她便备下五色糕给李家送去,使人问过李夫人得空,午后看着茂哥儿睡了就起身去了李家。

    李夫人午睡刚起,暖阁里头摆了点心瓜果等着秀娘,看见她便笑,站起来拉她入坐:“怎的没把哥儿一处抱来。”

    “好容易哄睡了得闲,还不赶紧出来松快松快。”秀娘笑了一回脸上作了难色:“我今儿倒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姐姐是个爽利人,我也不学那些个弯弯绕绕的来刺探你,实是有桩事想跟你打听打听。”

    李夫人听了她这话脸上笑开了,作势拍她:“跟我也来这一套了,你问,只我知道的绝也不藏私瞒你。”

    得了她这一句,秀娘才开口:“昨儿我家老爷回来,说到平家的老爷,约摸是酒桌上碰见了,问了好几句蓉姐儿,男人家不当回事,我却心惊肉跳的,平家的几个哥儿,你可知道?”

    李夫人一听这话了然一笑:“原是他家,男人酒桌上的头话作不得真儿,我家这个怕不把儿子许出去几回,便是这家真有这个想头,想想那些个大小姑子,你家姐儿吃得了气。”

    平五的诗书样貌都是第一等,这样的姐儿比着自家也上进些便罢,真要天长日久的相处,蓉姐儿定不吃亏,可这个平五也不是好相与的。

    “再一个,可问清了是老几?平大平二都结了亲,只平三平四还单着,若是平三便也罢了,年纪虽差着些,却已经进了学是童生了,若是平四可咬紧了不能答应,这个哥儿,是个结巴。”李夫人说起平家事来从不嘴软,旁人只说平家四少爷是个稳重人,她却一言道破是个结巴。

    既是结巴往后便断了读书这一道,考秀才考举人的,便是脚一高一低也不打紧,穿个高低鞋便是,可这结巴却无法遮掩,回上峰一句话难道还磕磕巴巴说上一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