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是个实心眼,提亲前头定要把这事儿说清了,别个原中意他的,往后只怕也不肯了,陈家虽在此地没有根基,但却实是本份人家,宁姐儿亲事难作,安哥儿却是香饽饽,虽还守着孝,也有媒人上门问过,安哥儿原来只推要守孝,后头又说,只这一个妹妹,不肯她嫁出去受苦,要在家里招赘的。

    媒人婆摊了舌头,劝干了唾沫,安哥儿只立志不肯,自此再没人上门,哪家里千珍万爱的姐儿肯嫁进一个要招妹婿的家里,亘古就没这个理儿。

    媒人嘴往外一吹,宁姐儿更无人问津了,等知道这家子是遭过水匪的,虽也跟着叹,到底背后也说两句,若不是陈家本份,本日里左邻右舍又和睦,还不定有甚样的传言出来。

    这些个宁姐儿自家心里明白,便是吴少爷也知道,插手了一件事,便桩桩件件都脱不开手了,长随便不回给他听,他也要问,一二来去知道的渐渐多起来,初是觉得这个女子有气性有能耐。

    哥哥当着柜,她也没闲在家里躲懒,帮着分担不算,还做的有模有样,那一回同人争执,是他给出面摆平的,本就是他惹出来的祸事,挨着了边,她不凑过来,他倒想着要凑过去,越是离得近,越是不好开口了。

    吴少爷吃了两碗面,外头雨还下得密,宁姐儿却没有要留的意思,收了碗筷,在热水里头烫起来,吴少爷见这架势便知是赶他,扔下散碎钱往外头去,走上石桥再回头,正看见她把洗碗的水往外泼。

    长随一向跟着他,坐在隔着桥那头的汤团摊子上头,已经吃到第三碗了,眼见着他走过来,赶紧扔下钱来,一路跟在少爷后头,到得衙门口了才问:“少爷,莫不是瞧中了那家姐儿?”

    这哪里还是赔礼,那店铺连着小院儿是吴家的产业,可那头陈家租出来的小院儿却实打实是他给租钱,再有这隔两天的出的面钱,拐着弯的照顾生意,若不说是上了心,哪里有这一份的心意。

    吴少爷转身瞪了他一眼,长随再不敢开口,吴少爷背了手踩起水花,迈上台阶道:“回去,别对太太说。”

    长随当面应了,等吴夫人问他,哪有个不说的,这回他又问明白了,这家子原跟王家竟是邻居,初遇上水匪,衣食无靠,便是由着王家接济的。

    吴夫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总归已经出了热孝,虽门口还贴着白纸,里头的白布白幛却换了下来,换成了靛蓝色的,也能待客迎宾了。

    吴夫人风风火火上了门,秀娘正在预备着冬至节要用的东西,这是王老爷去后头一个冬至,得大办,连王四郎都要提前赶回来,正跟蓉姐儿一样样的对着香案香炉火筯祝版,听见吴夫人上门,直把她迎到内室来。

    才掀起门帘子吴夫人便问道:“亲家,那陈家姐儿可你熟识的?”抬头见摊了一桌子帐,茂哥儿立在窗边背书,蓉姐儿搁了笔过来行礼,这才掩了口:“倒扰了你,实是急事,不然定要送帖子上门的。”

    “亲家说的哪儿话,我这儿便如同自家,还不是想来就来的。”见她模样焦急又不欲在小辈面前说,等蓉姐儿茂哥儿行了礼,便差了她们出去。

    茂哥儿书才背到一多半儿,不乐意的的甩了两只小手,背着身子晃悠,蓉姐儿抱了他哄:“来,姐姐听你背。”茂哥儿还只不乐,原来母亲姐姐一面算帐一听面他就不高兴,背背停停,见她们在意着,才肯往下背,鼻子里还哼哼出声。

    如今来了客人,他行了礼就想去缠了吴夫人,让她一道听他背书的,哪知道竟把他们赶出门来,他本不再要人抱了,这会和委屈了,一只手扯住蓉姐儿的裙带子,一只手背在身后,鸭子似的摇摆了走路,蓉姐儿一把抱起他:“要不要到后院里头看看绿头鸭?”

    茂哥儿噘了嘴儿,想想绿头鸭又点头,还撑了手谈条件:“夜里听我背!”他好容易通了天文篇,把那披星戴月献曝之枕都能解释清楚,背完了还要学着余先生的样子解一回的,先生问他的几个题,还想考考母亲姐姐,哪里知道一个都理他。

    “全家都听你背,叫兰针甘露都叫来当你的学生。”蓉姐儿最知道他,茂哥儿一听果然高兴了,点点脑袋满意的笑,接着又举起指头:“要吃芋头。”蒸芋头沾粉片雪花洋糖,这个茂哥儿最爱吃了,天一凉下来,咸的便小土豆撒细盐巴,再不就是糖粉芋头。

    蓉姐儿把他交给丫头抱:“姐姐去吩咐厨房。”哄走了茂哥儿,轻手轻脚的蹑到窗门后边,陈家的姐儿还有哪一个,不就是宁姐儿,吴夫人又是怎么知道宁姐儿的,还一脸气急败坏。

    她心口譬如大白扯了丝线团,竖起耳朵听里边的动静,两个已是说过了陈家的家事,这会子只听见秀娘惊叹:“竟还有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