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温存笑语,又似回到了尚未有孩子的二人时光,因这暂时性的“毁脸”,宇文泓不再整日强将儿子束在身边、闷与朝事为伍,得与妻子观音亲近似从前,也更多地看到了妻子平日里的辛劳,尽管身为一国皇后,身边绕有许多侍女嬷嬷,但因小女儿意儿极黏母亲的缘故,侍女嬷嬷等,在侍奉公主一事上,帮忙伺候不了多少,妻子在照料女儿一事上,大小之事,大多不假手于人,时时刻刻心牵着爱女,使得她自己终日难有真正身心放松的歇息时刻,看得他这个做丈夫的,怜惜不已,甚是担心她因此累着自己,累出病来。

    怜惜妻子的宇文泓,在自己脸好之后没几日,就自告奋勇地,要接过照顾女儿一事,道他自己明日无甚朝事,可陪女儿一天,劝妻子明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要做,安安静静地好好休息一日,对此,妻子观音微讶笑道:“意儿若是一整日都见不着我,定会哭闹的。”

    “无事,有我陪着她呢”,宇文泓这样说着,实际自己心里也没底,毕竟小女儿平日只黏母亲不黏父亲,虽然心里有点发虚,但为让妻子观音能够放心,宇文泓还是一再拍胸脯保证会照顾好女儿,他见妻子在他的再三保证下,还是有些犹豫,几近撒娇央求道:“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吧,意儿平时都不怎么黏我这父亲,我看她同你那样好,心里也吃醋的,就当明日,是给我和意儿一个好好的父女相处的机会,说不定我同她之间的关系,就在明日突飞猛进,你明日晚上再见到我和意儿时,意儿黏着我不撒手,都不要你呢。”

    仿似看到了他话中所说的父女之间其乐融融的场景,妻子观音被他说笑,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道:“好吧,正好我明日,也有事想出宫一趟,就将意儿和曜儿,都交托给你了。”

    “若是我回来时,见意儿和曜儿,都好好的,那自然是好,可若不是……”妻子说着妙目一转,笑望着他道,“若意儿和曜儿,晚上见到我时,一个个都哭哭啼啼的,那我可是要罚你的。”

    虽知妻子是在说笑,宇文泓还是将双肩一耸,做了个害怕的表情,手揽着将人带入怀中,轻碰了下她的鼻尖,面贴着面,笑问妻子道:“要罚什么啊?”

    妻子观音,抬起柳枝般柔软的双臂,轻勾着他的脖颈,双眸明亮地笑望着他道:“到底怎么罚,容我再想一想,总之,若是照顾得不好,我断不会轻饶了你的。”

    怎么罚,他都是甘之如饴的,这一夜,宇文泓认真细听妻子讲述该如何照顾女儿,一一深记在心里,第二日,无需上朝的他,早早下榻梳洗毕,连早膳都顾不上吃,就守在还未睡醒的小女儿身边,萧观音看丈夫精神劲儿足得很,不禁莞尔轻笑,在用罢早膳、离开皇宫前,她望了眼守在女儿榻边的丈夫,弯下|身去,轻对长子宇文曜道:“若是父皇做不来或是累了,你帮忙看顾些,帮着哄一哄小妹妹,好吗?”

    身前俊秀的小男孩,虽才是五岁的孩子,但却似与母亲之间有种天然的默契,知道他那皇帝父亲,其实,也是需要人照顾的,闻言

    乖巧地点点头道:“知道的,儿臣会为父皇分忧的。”

    欣慰的萧观音,含笑轻抚了下爱子的面庞,赶在女儿睡醒前,转身离了长乐苑,微服离宫,往从前的升平公主府去。

    从前的升平公主府,如今,只是一座简简单单的赵宅,原先新朝建立时,宇文氏子弟按礼封王,身死的宇文清,也有被追封为晋王,旧朝的升平公主,按理将是新朝的晋王妃,这晋王妃的身份,也可说是她作为旧朝皇室的一道保命符,但,她却在那时,执意与亡夫宇文清解了婚约,放弃可在一定程度上护她周全的晋王妃身份,恢复独身,在她的兄长宣平公,即旧朝天子,携妻离开京城时,也放弃了随兄离开的机会,选择一人留在了京城,留在了从前的升平公主府中,独自生活。

    在经历两载“死隐”,从南地回到神都城后,萧观音有想与故人相见,可,一如之前,升平公主仍是对她避而不见,经年累月下来,虽身处一城,但再未面对面见过,即使在去年秋日,她得知公主抱病在身,带着宫内太医前往公主府时,也依然未能见到从前执手笑语的友人。

    那一次,隔着一道屏风,升平公主下了病榻,向她叩行大礼,虽然身为一国皇后,但在去往公主府时,萧观音并不以此身份自居,只将自己视作公主旧人,欲上前绕过屏风、搀扶公主起来,但公主却一再婉拒,不仅仍是不肯抬首与她相见,甚至也婉拒了她携来的太医,像是此生,真就不愿,与她萧观音,再有半点关系牵连……

    在那之后,她未再主动造访,但私下仍让太医院人扮作寻常大夫,试着出入公主府,为升平公主治病,并常常询问公主身体如何,因在近日听闻,升平公主的病越发重了,卧榻不起,甚至有些神志不清,萧观音心中担忧,遂在今日有空时,再次前往升平公主府,试着探视。

    因怕一直以来不愿见她的升平公主,贸然见她,会使病情加剧,萧观音一开始未敢入公主寝房,只是唤来公主近侍,细问公主情形,那侍女跟随升平公主多年,私下里唤已非公主身份的主子,仍是一口一个“殿下”,从她口中,萧观音知道了许多从前不知之事,譬如,当初她“落水身死”时,升平公主是如何伤心落泪,她“死而复生”,从南地回来时,知道她尚活在这世上的升平公主,又是有多么欢喜,又譬如,从前性情清傲的公主殿下,在夫亡朝易的世事变迁下,性情未改,只是从前言辞锐利,后来却愈发沉默寡言,这些年来几乎不出府邸、不问外事,独对身在远方的兄长和她萧观音的事,有所关注,在侍女们私下聊说到有关她的事时,会凝神细听,问上几句。

    确是病得有些意识不清了,不知今夕何夕,在看到她走坐至榻边时,病中卧榻的升平公主,怔怔看她许久后,抬起清瘦的手臂,轻轻指触在她的下颌处,眸光迷茫地望着她道:“你是……”

    虽已是多年未见了,但这轻轻的指触,却将这时光,仿佛带回到当年,那时,在鹤梦山庄内,她正于屏风内宽衣沐浴,忽听室外有女子声响,未见其人面容,但闻其声清傲,便可感知是位性情似

    风如火的女子,及真见了,果见明艳动人,似一朵灼红的牡丹花,俏面蕴怒地盛放在她面前,抬指轻托起她的下颌,目光泠泠地问她来历,问她是谁。

    “……是……观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