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从未想过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痛苦。

    他抛弃了自小学习的风雅礼仪,不顾一切地尖叫哀求,眼泪沾满了这张俊秀的脸,银灰色如月光绸缎般的长发被随意地踩在泥土里,村民们七手八脚按住了他的四肢,那力道大的文森特浑身都在疼。

    火把的光摇晃拉长,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如无数的瘦长鬼影无声旁观,村民们狂热的表情被暗淡光线笼罩,长短胖瘦的身体摇曳移动,数不清的魔鬼抓住了他,他们在文森特耳边窃窃私语,他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看不见——

    “母亲……”

    血肉被剖开时,文森特用快要干裂的嗓音喃喃低语,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所有哀求哭泣的话都说尽了,只剩下身体的本能在利刃下抽搐。

    富有经验的屠宰匠人提着沾满牲畜血迹的长刀当仁不让地站在首位,他用锐利严肃的目光打量面前的猎物,视线里冷森森的掂量与平日里打量那些牛羊丝毫没有不同。

    锋利刀尖破开柔软皮肤,用于书写优美拉丁文与握住琴弓的右手逐渐血肉淋漓,雪白的筋膜和粉红的肌肉分离,长刀戳起一块滴着血的肉,直起身体,公正地分配:“先给老人!”

    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地渗入泥土,妇女们伸出枯瘦的手将空碗捧向天空,口中喃喃念叨玫瑰经上的语句,感谢圣母的垂怜,文森特的神经已经麻木,他侧着脸,半张苍白的面容埋入脏兮兮的泥地,矢车菊蓝的眼瞳前有受惊的爬虫匆匆而过,钻入他脏乱的头发。

    从他的角度看去,人们的腿就像是黑压压的森林,他看见自己的血慢慢向外流去,混着沙土被人们踩踏成泥浆,越过丛林似的腿脚,一双碧绿的眼睛与他对视了。

    是谁……好熟悉的眼睛……

    酷刑折磨下文森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直勾勾地看着对方,嘴唇翕张,本能地向对方求救。

    是谁都行,是谁都可以,救救他吧!他不曾做错什么,为何要被这样折磨?就算是恶魔也可以,就算是要带他去烧灼烈焰硫磺的地狱也可以——

    有没有谁来救救他?!

    ——

    在这个夜晚,

    村庄里发生了一个无趣的故事,

    心怀悲悯的医生在乞求魔鬼垂怜,

    无辜的虔信者在呼号狂欢,

    孩童和木偶置身事外,

    无声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