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的年夜是草草度过的。

    虽然马掌柜叔侄二人安排了丰盛的饭菜,又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与花炮哄堂弟文虎玩耍,但明鸾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总是不停地想着后日就要坐船回德庆的事。

    马掌柜察觉到了,心中暗叹,示意马贵与几个伙计继续陪文虎玩耍,自己则走到明鸾身边坐下,轻声道“鸾姑娘就放心吧,家里一切都会安好的。虎哥儿就在我家里住下,我那婆娘几十年没有生养,对别人家的孩子早就看得眼热了,听虎哥儿要住几日,欢喜得不行,亲自跑进跑出地布置屋子,还亲手给他缝了过年的新衣裳。虎哥儿会得到最好的照料的,你只管放心回去,过了年,就劝老爷子他们尽快搬出来吧。至于姑爷”他顿了顿,“至于章爷,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想来也不会比章二爷晚吧到时候他们兄弟俩一起到广州,也有个照应,不用担心他会孤单。”

    明鸾冲他笑了笑“多谢您了。马叔,我是不是总是给您添麻烦”

    马掌柜忙笑着摆手道“哪儿能啊鸾姑娘是个懂事的孩子,这点事,对我来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怎能算是麻烦再,托鸾姑娘的福,这几年茂升元多赚了不少银子,比从前更兴旺了。我回吉安老家报账时,谁不夸我两句若不是鸾姑娘先后替我们牵线做成了蜡染绸与水果药材的买卖,我哪里有这样的体面”

    明鸾忙道“这怎会是我的功劳我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事情能办成,还要靠你们。而且外祖父一家这些年对我们照顾得够多了,我也干不了别的事,能让陈家得些好处,我心里也好受些。”

    马掌柜摇头道“鸾姑娘,你这么就见外了,东家是一心想要让姑奶奶和你少吃点苦的,可没打算让你还他的情。”

    “我知道啊,但我做晚辈的也想要为长辈尽点心意不是”明鸾笑,“您就别再纠结这个了,反正在我看来,陈家吃的亏要比得的好处多得多。只盼着将来我们家处境有所好转,也能让外祖父轻松一点。”

    马掌柜笑笑,想到陈氏已经与章敞和离了,日后陈家除了照应这位外孙女儿,也许不会再对章家倾力相助,来就可以轻松一些。只是这话却不好在身为章家女儿的明鸾面前,他便扯开了话题“你后日出发行李都收拾好了么此番回去,想要将家里人都带过来,怕要费不少心思,打点的银子也缺不得。你身上的银子这些天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我让我老婆在你的行李里放了些银票和金豆子,你拿着预备到时候要用。”

    明鸾吃了一惊“不用了,家里还有钱呢,这几年的积蓄还有一些。”

    “广州是大城,比不得德庆地方,在这里长住花费可不。”马掌柜劝她,“有银子还是留在身边比较妥当。我们商号一年到头都在赚钱,那点银子多卖些货也就出来了算得了什么你只管拿去,要是觉得为难,尽管交给姑奶奶就好。”

    明鸾来还想要回绝,但一听他交给陈氏,心下一顿,便道了谢,算是收下了。陈氏已经与章敞和离,身边还真没什么银钱把银子交给妫她多半会用在章家身上,但手头好歹宽松些总比一文不名强。

    马掌柜又“若是还不够用,只管向分号的王伙计支取。我已经交待老松头他会跟王伙计打招呼的。”

    明鸾只得再三谢过了,却不认为真有需要向茂升元德庆分号借钱的时候。

    就这样,她在二十五那天,带着马掌柜给的银钱与他老婆收拾的行李,穿上男装,拉着老松头夫妻两人坐上了前往德庆的船。

    船驶出广州码头的时候,因珠江冬季水位低,在江面通过的船只却有很多,一度出现了堵塞现象,等了好一会儿,才顺利转入了航道。

    明鸾打扮成一个瘦削少年的模样,倚在船栏边,远远瞧着几艘官船驶过来,船上还有许多官兵在守护。她见了那些官兵有些心虚,便转过身去,背对着官船,生怕叫人看出端倪来,并没留意到那艘官船上挂着一对“柳”字灯笼,而后面跟着的两艘船,则不见半个官兵的踪影。

    柳章两家到了广州码头,柳同知又与章家人依依惜别了一番,“临国公府”派来的那几位等得心急,见他还要再嗦,性拉长脸开口要赶着进城投宿,免得晚上无处安身了。柳同知无法,只得再次与章寂道别,便送他们离开了。

    柳璋远远瞧着章家人远去,脸色分外黯然。连日来分坐两条船,他压根儿就没机会与玉翟见面,下船后倒有机会见了,可她又不理人。今日一别,此生还有再见那日么

    章家人进了城,也不嗦,便直往茂升元总号去了。到了地方,罗吉派了个随从进店里叫马掌柜,后者出来时,看着陈氏,脸色都变了,跺脚道“姑奶奶怎么要来也不一声鸾姑娘个把时辰前才坐的船回德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