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符芳进了小南关,本以为迎面的必是大片的膏腴之地供他劫掠,无数胆怯的背影供他追杀,哪里料得抬头一看,面前竟又是一个两丈的城墙。两道城墙之间不但没有楼梯可以上到城墙上,而且更是不可攀援的绝壁,上面还都立着防御的垛墙。符芳一个黎峒峒主,哪里见过这样的防御工事,见这两墙高耸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犹豫一霎,就有五、六十个本寨部众随他闯了进来,挤在一团。符芳赶紧呼喝部下退出去搬梯子,却慢了一步。小南关正面那木门后面,又落下来一个厚重铁栅门,死死把退路给封住了。

    秦明韬在修建两层城墙时,为了充分发挥两层城墙关门打狗的作用,就故意设计了一软一硬两个关门。先用软门诱骗敌人先锋闯进来,然后放硬门封关。却没想到运气能有这么好,遇到的第一个敌人首领符芳就身先士卒,闯了进来,一下子就封住一条大鱼。外面黎人正要涌进关门,正听见里面人又涌出来,大喊,“里面是死路,出去,出去”,外面黎人正纳闷怎么回事,铁栅门已经落下把两边阻隔。外面黎人失去了指挥,一时也乱成一团。有几个聪明的黎人,呼喊着族人从关门口散开,再去攀那梯子,救出头人。却发现有不少梯子,已经被关上汉人趁乱推倒,重新架起来谈何容易。吕策则指挥着城墙上的先锋营,屠杀般地射杀两道城墙里的黎人。符芳本来还想冲出关外,走到半路见那沉重铁门已经落下,转身就见弩箭射来。他哪里肯就范,情急下大声嘶吼,拿着长靶刀左右挥舞似乎想把射来的箭砍下,奈何首当其冲,岂能幸免?射来六支箭被他打下两支,却还有四支准准射中他。他的皮甲虽是厚牛皮所制,但十几米的距离,被五源谷的钢弩射中,哪里有幸免的道理,当即被射成了漏斗,像个喷水池一样喷出一大片血沫。那符芳着实彪悍,中了穿体四箭眼看不支,临死前还要嘶吼一声,还把手中钢刀往指挥战斗的吕策扔去,却打在了点将台的柱子上,气急败坏之下,满口喷血倒在了地上,便再也没有爬起来。周围部众见头领死去,顿时一片惊恐,大哭小叫围成一圈。城墙上那几个跳水寨黎人,见第一仇人符芳死了,顿时欢欣鼓舞,扯着嗓子大声叫唤,

    “符芳死了!”

    “符芳死了!”

    外面几个寨子的黎人,见关门死死关着冲不进去,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符芳死讯,顿时士气大泄。本来黎人就伤亡很大,便凭着主帅的勇武撑着,如今又丢了主帅,哪里还能再战?一个个转头就跑,眨眼就跑出城墙上弩箭射程,真是潮水般涌来,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地尸体。几个改水营汉子,杀得眼红,便要攀梯子跳下去追。董学普想那黎人还有几百人,哪里是墙上几十人能追的,赶紧拦住。黎人退去,小南关上外部压力顿减,五源谷众人就一起射杀两墙中间黎人,不几分钟,便杀了个干净。待外面四个黎寨寨主反应过来,收拢残兵点算,昨天随符芳来的七百多黎汉,仅剩下了五百多人。那坡脚峒六寨,伤亡最重的就是阵亡峒主符芳的主寨,以及那惹事的牛角寨,其余四个寨子,十人尚余八人,并未受到重创。而城墙上五源谷众人,却已折损了十多人,先锋营的赵今死在黎人刀下、赵年受了重伤,吕策勺来干净泉水为赵年清洗伤口,再用棉布为他包扎。可是想到这年头没有抗生素,估计到时怕也是凶多吉少。那赵年看着吕策为他处理伤口,叫了声老师,吕策叹了口气,拍了拍孩子还稚嫩,却满是鲜血的脸,合上他的眼睛让他好好休息。吕策四面看下来,发现没受重伤的不过剩下四十余人,个个也是疲惫不堪,皱紧了眉头。

    如果坡脚峒剩余人马这时能鼓起斗志冲一阵,用梯子还是能冲进五源谷的。但坡脚峒那几个寨主,平日里也不是一团和气的,只不过有符芳压着,勉强能同心共进。这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众人之间的矛盾冲突被放在了明面上。三个寨主,老的摆资历要指挥幼的,幼的这几年跟着符芳,也有威名,哪里肯听。三个寨子人马,各自站成一堆聚在五源谷前。坡脚峒最小一个寨子的寨主,怕因为众人不和,失了占领这五源谷的好机会。想那五源谷如果不打下来,两百族人白死,怎么对得起神灵祖宗。奈何这寨人马不多,那寨主虽然努力回旋,终究人微言轻,劝不动另外三个。

    这么僵持了半日,天已近黑,三个寨主终于达成一致,先不讲谁做峒主之类的事务,各自管辖自己寨子,要先把五源谷攻下来。众黎人重新抬起梯子勾绳,吹响牛角往这边冲来,等黎民顶着弩箭冲到城墙下,梯子还没架好,突然听到身后又是一声牛角,却不是自寨牛角声音。坡脚峒众黎转过头去看,便见一百多龙头寨的汉子,举着刀从后面包抄而来。坡脚峒黎民一时竟不知道这冲过来的龙头寨是敌是友,等到王其男的钢刀砍下一个坡脚峒黎民头颅,坡脚峒才知道来着不善,又掉过头来和后面敌人拼在一起。五源谷众人突得强援,大喜过望,吕策大吼一声,“庞宁,肯定是庞宁搬来的救兵!”众人士气一时高涨,便恨不得冲下去厮杀了。吕策又把关门上的人分为十几组,一心一意地按训练时候的规矩,改水营给先锋营上弩弦,先锋营往下面倾泻箭雨。

    原来那龙头寨的黎人赶到小南关时,便派族人窥探战场,见到坡脚峒各寨标识,却没见到符芳,心下大惊,料想是死在关下了。想那符芳勇悍远近闻名,这番却折在五源谷,让龙头寨众人原来对五源谷实力的一丝疑虑便也烟消云散。那符芳死后,四个小寨主调度章法已失,既没派散兵四处侦查,也没提防身后有敌,被龙头寨窥探得一清二楚也毫不知情。龙头寨在稍远处稍事休息,听窥探的族人说坡脚峒又去叩关,便吹角拍刀从身后杀了出来,杀得坡脚峒一个里背受敌,倒是打了个出其不意。

    坡脚峒黎民已苦战了两天,早上失了首领,这番又被敌人支援前后夹击。前面是蓄势而发的龙头寨生力军,后面是训练有素的连发钢弩,不一刻时间便顶不住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环是牛角寨剩余的那十几个黎人。这十几人几天之间败了数次,东逃西窜失去了整族亲人,此时胆也吓破了,哪里还敢恋战,瞥见何处人少便钻个空子往远山跑去。峒主符芳所在的主寨,伤亡也过了七成。失了寨主,实力也大损,寨里黎人想到即使得胜了,利益分配也不会照顾自己寨子,早没有了求胜之心,见牛角寨逃了,跟着就跑。其余寨子人马见这两寨人都逃了,哪里肯在这前后夹击下垫背送死,不消一盏茶时间,整个坡脚峒竟阵脚全无,四散溃逃。龙头寨一击得手,哪里肯让坡脚峒逃回去,四散翻山越岭地追杀着。关上四个穿越者虽猜到那龙头寨是庞宁搬来,但未经证明不敢妄下结论,只死死守在关上,就看那龙头寨汉子,想吃了兴奋剂一样举着刀四野里追杀坡脚峒溃兵。

    这厮杀持续到晚上九点,等龙头寨众人杀得尽兴,得了两百多个人头,抬着庞宁到小南关下叫门时候,关上四人这才知道这仗是赢了。众人迎到谷下,先谢了龙头寨,便赶紧去看庞宁。那庞宁却要充好汉,一身的伤,只毫不介意地说,“我这救兵借得不赖吧”,又转头跟秦明韬说,“老秦呀,糟糕,我把你的宝贝弩弄丢了!”龙头寨众人一场屠杀下来,也是浑身无力。庞宁和秦明韬耳语几句,秦明韬点了点头,当即大开城门,请龙头寨众黎人入谷休息。

    按黎人的习俗,这拿刀的大批别寨黎人,是不能同时入寨的,一般只能在野外宿营。龙头寨众人见五源谷汉人毫不提防,对他们如此信任,也颇为感动。为首王其男学汉人礼仪对秦明韬抱拳致谢,却被秦明韬哈哈大笑拍了拍肩膀,挽着胳膊拉进了谷里。那些黎人野地里活口贱命惯了,进了五源谷,见那道路两边仓库屋舍鳞次栉比,水车良田布满谷底,又看那圈里牛马猪羊在挤成一片,远处鸿台上建筑巍峨大气如宫殿一般,便是昌化县城也远没有这等繁华,一时个个都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