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岁,腊月初六,卯时绫绮殿便忙了个不亦乐乎。卯正二刻,东方晓先去拜见了简氏太后。着朝服候在了含元殿外。辰时,皇上临朝,由礼部宣召,靖王接引。东方晓抚着琴娘第一次走上了金阶大殿。耳边一位礼部的女官提点这她应当怎么做。金灿灿雕梁画栋,宽广华美的大殿上。皇上威严端坐,金阶下文武朝臣列立。好气派、好威严的景象啊!

    东方晓头戴九尾金翅嵌宝凤冠,身着明黄色彩凤朝云凤袍。配玉衡龙凤双配,凤舞祥云大绶,足登锦绣云头高履。威严而庄重。上金阶山呼万岁,叩首朝君。皇上下御阶亲自相参,夫妻二人携手上御阶,同坐八宝龙床,受百官朝贺。散朝后,后宫众妃嫔又来磕头想贺。各命妇、王妃也来朝君。皇上见她疲惫劳乏,不免心痛。即命免了命妇们的朝贺。也免了她的迁宫之苦。可是至此,她也承受不住隔三差五病卧牙床了。招来皇上、靖王夫妻无限担忧。然,周凌凌亦怀胎七月,受不得这般奔波之苦。不去吧?又萦萦索怀,竟又填了无尽苦闷。东方晓又何尝是个放的开的?看着姐姐辛苦亦十分不忍,有时宁肯强撑着。

    徐海音自那次进宫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宫中安定了,李娉、苏俊也相继出宫,不怎么来了。

    苏俊,更觉得自己心境变迁,愧对徐峰;又恐横生事端,亦远远地离了宫禁。

    穆、尤、苏、沈、杜,各妃嫔果然也各自进阶。

    年接近了,皇上的政务也烦重起来。时常宿在紫宸殿。只隔几日命聂群来看看。而东方晓有什么不适也不肯说出。终有一日清晨,东方晓用完早膳,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发慌;起身来想再去躺会儿,头昏目眩竟有些站不住。慌得琴娘几个忙来搀扶。

    进了内寝殿便觉头痛、腹痛,连面色也不好了。高旻、琴娘两个不敢耽搁。由高旻做主宁儿去了紫宸殿;桂儿去请御医。

    皇上闻报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撇下几位重臣,去了绫绮殿。进了寝殿,却见逸然面色萎黄,额头、面颊有汗身上却包得严严实实,耳目紧闭。动气道:“亲娘、高旻。娘娘如此不好。怎生现在才报?皇后、皇儿又有不妥,你们哪个承担?”高、叶二人吓得忙跪倒求饶。东方晓闻言缓缓开眼云:“臣妾……”皇上忙按住她道:“你躺着,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朕现在只想知道你觉得如何不适?”东方晓强挤出一丝笑意,云:“不妨事。只是有些心慌气短,叫御医开几帖药吃吃就好了。”皇上拉着她关切云:“朕不放心。从今日起朕就在你的殿里守着。”东方晓十分疲惫的闭了下眼,表示同意。

    此刻,聂群来报御医平涛在殿外听宣。皇上只是道了声:“宣。”

    平涛进来,先见了驾。皇上不耐烦曰:“免了。快看看皇后。”平涛只跪在脚踏上请脉,早有宁儿用帕子蒙了东方晓玉手,放下了罗账。平涛请过脉问云:“娘娘近日可是下肢肿胀、头昏头痛、面色萎黄自汗?”琴娘答曰:“正是。”平涛又云:“敢问娘娘,今日是否胎动腹痛?”东方晓“嗯。”了一声。皇上急了问云:“如何?娘娘凤体如何?皇儿是否有碍?”平涛思索一下方云:“此乃子痫,气阴两虚。肝失濡养,肝风内动所致。妊娠中血虚受风,腰背……”皇上烦曰:“你只说有碍无碍?”平涛回曰:“若治不住,便要神志丧失,若频频发作,就……”皇上急了扯住喝云:“就怎么样?”平涛惧云:“会……会……母子具亡……”皇上闻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目含杀机道:“有治无治?”御医平涛早吓得魂飞魄散,口不能言了。

    却问逸然道:“圣上息怒,此疾仍需平大人医术救治。圣上宽恩。”皇上强压压怒火,放开了他道:“说——”平涛软倒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养……养血柔肝……熄风潜……潜阳钩藤汤可……可一试。”

    “一句整话都……”皇上又要动怒。东方晓忙扯住皇上袍袖。缓缓摇头云:“无碍。叫平大人开方去吧?臣妾还好了。皇儿并非福薄之辈,无碍的。”皇上方平息了些,喝云:“还不快去?”平涛忙连连称“是。”爬起来,去开方儿了。

    此后,皇上除了早朝,便一步也不肯离开绫绮殿了。纵有要务处理也挪在了绫绮殿。召见文武、批阅奏章等事就更不必说了。由此皇后病重被添油加醋传的沸沸扬扬。更有甚者,传言东方皇后病危,母子难存。连太后也惊动了来。探视询问之后,才走。周凌凌便急冲冲进了宫。各宫嫔妃又担心的,亦有看乐子的,都来探望、讨好。有的为了见见皇上。弄得皇上心烦气盛,便下旨:由尤贵妃苏德妃常侍,其他妃嫔没有要务不得烦扰。各宫娘娘这才扫兴而归。

    天近黄昏,东方晓缓缓醒来,却见姐姐含泪相望。勉强一笑云:“怎么把姐姐也惊动来了?姐姐也不方便。不如今晚就歇在偏殿吧?”周凌凌含泪点头云:“你……觉得好些了没有?”东方晓并没有起身,只是躺着道:“无碍了。吃了几贴药,好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也让姐姐挂怀?”凌凌忍泪云:“都这样儿了还……要怎么样你才不逞强呢?”逸然笑云:“多少危难都闯了过来,岂能就这样便死了?许是‘贵人多磨难。’这孩子该经的。”凌凌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曰:“你这张嘴呀……!”逸然又问:“姐夫呢?没有陪姐姐来么?”凌凌云:“跟着皇上在正殿议政呢。”东方晓这才点头。

    这时,宁儿来报:“各族使节,外邦使臣具到了都城。皇上传话来:不宜在皇后宫中接见。今晚降至麟德殿设宴款待。回来的晚些。请娘娘留门儿,自个先睡。”东方晓轻轻的“恩。”了一声。宁儿出去了。

    戌正三刻,周凌凌撑不住也去睡了。床前只剩了桂儿守夜。东方晓并未睡熟。听到了些什么响动;睁开眼,却见徐海音一身黑衣,身形更显高廋了。忍不住强撑着要往起坐,海音忙去扶住。桂儿就伏在脚踏上却没有醒。东方晓看着他。泪水流了下来。徐海音就坐在床边上,看着病中的逸然心痛万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东方晓也觉出海音消廋所谓何来,亦默默无语。四目相对,情生脉脉,果然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却闻门边苏俊笑云:“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快把我憋死了。”二人大惊。海音回头,见是苏俊方云:“你小子什么时候来的?”苏俊道:“你来的时候来的。本来想听几句情话,不想你小子一句也舍不得说。”海音白了他一眼道:“没正形,在这里都口没遮拦,不怕别人听见害了娘娘?”苏俊却不恼云:“你当本少是个死人啊!放心吧,有你苏少爷在保尔无虞。”徐海音懒得理他。苏俊却道:“我说徐海音啊,十几年相处也未见过你说几句有情言语,今日何不满足一下?”方一停,却眉宇微颦道:“有人来了。”二人忙抽身而去。

    人无影了,方以指力解了桂儿睡穴。逸然便只倚着床头发呆。平静地心又不平静起来。回想着海音的样子:他……还好吗?冒死进宫值得吗?

    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进来。桂儿依旧睡着,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东方晓心中生疑:难道是苏将军听错了?为什么他会来?会不会……给海音招来麻烦?听着方才的话,应给不会找他的麻烦吧?

    窗外,却来了一位任谁也想不到的“客人”。只见他银冠束发,面若朗月,冷若冰霜。一身黑袍,银色腰带,静静地看着屋里的东方逸然。正自沉静处,被曲寒星一声断喝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