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已过,姚川仍是没有困意。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处理的又都是江湖中事,自然不敢大意,连夜里歇息也多是和衣而眠、刀不离身,就算连日奔波,身子疲乏,脑子却还清明。

    姚川仰躺着,一只胳膊随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握着他那柄宽背大刀搭在胸前。他心内烦躁,却又不自觉的想起了林邑,想着后日这人来了,见了他师父方震天,必定又要问东问西,他那张嘴很是厉害,没几句话就能哄的师父哈哈大笑,又可轻而易举套出小师妹方如云的近况。

    可林邑和小师妹毕竟是未婚夫妻,即便尚未完婚可终归也是一家人,自己再怎么不喜林邑,又能说些甚么呢?到底是亲疏有别。

    思及此,姚川心头一酸,陡感一丝悲意。他自诩男子汉大丈夫,不应伤春悲秋、为情所困,也早知小师妹心系林家那小子,做好了斩断情丝的准备,现下却还止步不前、忸怩作态。他这会儿甚是瞧不起自己,摇了摇头翻过身去,索性不去想它!

    第二日寅时刚过,姚川便醒了。他见时辰尚早,便在后院打个马扎运了套拳法,忽听背后“铮”的一声,后颈凉风拂过。姚川侧身一闪,一枚飞镖钉进了他身后练功的木桩。那飞镖细看很是小巧精致,尖头细身,通体不过两寸,如今已有大半被钉进了木桩。

    姚川瞥了一眼飞镖便眉头一皱,转身冷哼道:“多日不见,林少寨主武功未长,倒是这不入流的偷袭法子,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哈哈哈哈——”这日时辰尚早,后院中无人走动、很是安静,忽听得周遭传来一声朗笑,声音倒是清越动听,姚川抬眼望去,只见侧门外墙上坐了位白衣男子。

    “论武功在下自然是比不过姚兄的,只是今早来拜访云世叔,碰巧便瞧见姚兄舞了套拳法,舞的好生厉害!区区一时技痒,便想与姚兄切磋切磋。”

    姚川没接话,这遥城本就是清风寨的地盘,甚么今早来访,都骑墙头了还算碰巧?想是他姚川昨日是哪只脚先踏进的遥城,林邑也早知道啦!只是不知这小子吃错了甚么药,一大早便来找他的晦气。

    林邑见没人回话,也不自讨没趣,他从墙上一跃,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姚川抬眼一看,更觉这小子矫揉造作,连“上门找晦气”都要穿一身月白长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公子哥出门踏青。

    这位唇红齿白的公子哥从墙头一跃,也不管姚川嫌恶的眼神,慢悠悠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口中啧啧道:“在下不久前曾往汴京办事,顺道拜访了方世叔。世叔他老人家身子骨还健朗,我们叔侄俩也说了不少体己话,谈着谈着便提到了我同云妹的婚事。”

    林邑特意把后半句拉长了说,说的晃晃悠悠的,却如一记重锤砸到了姚川心里。他恶狠狠地盯着林邑,生怕他再说出甚么诛心之言,却见那小子眉眼一挑,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姚川早知道这人生得一副好皮囊,尤其目下这似笑非笑的模样,最能勾的少女春心萌动,师妹不就是被这小子的皮相给骗了吗?

    说到底,世人都见林邑金玉其外,又有几个能看到他败絮其中呢?

    “云妹今年生辰已过,也到了双十年华。虽说咱们武林中人,成家大多不囿于年岁,但我与云妹毕竟是年幼定亲,还是早些完婚更为妥当,姚大侠,你说呢?”

    姚川这些年来被他激了多次,也不是见套就钻的愣头青了,他上前一步,与林邑只虚虚隔了一掌,沉声说道:“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过是如云的师兄,林少寨主又想让我说些甚么?你既已见过我师父,若他老人家真同意你与我师妹完婚,你又何必一大清早上赶着来激我?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吧!”

    姚川身量魁梧,比林邑还高了小半个头,这么两相对峙,他气场上自然占了上风。两人隔得又近,姚川明显察觉林邑胸膛起伏了下,连鼻息都加重了,喷出的气息不一会儿就落到了自己颈间。

    那人随即敛了笑容,冷哼道:“迟早的事!”

    想是觉得不甘心,又恶狠狠地补充了句:“姚大侠不仅武艺见长,嘴上功夫也厉害了许多啊。”

    他二人还在冷嘲暗讽地说着话,只听侧门“笃笃”声起,门外分舵的小弟子紧接着便推门而入。这人只是奉师命来传话,却见林家少寨主也在,不由“啊”了一声,说完又觉失礼,连忙低下头去,颤颤说道:“姚师兄、少寨主,师父让我来传话,说是总舵主已至分舵,让姚师兄您前去书房议事。”

    姚川低头一看,倒见林邑一副皱眉疑虑的样子,又想起昨晚师叔之言,也顾不得同他置气了,拉着林邑便匆匆赶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