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里的阳光很好,空气里弥漫着洋桔梗的淡淡的香味。画室在小洋楼的第二层,从画室的窗外可以看见院子里种的大片的洋桔梗,间或几株松叶牡丹,有几丛月季也开出了红的白的花朵。

    这间画室叫正午画室,老师只有一个,是川美退休的教授,这件小洋楼就是他的住宅,退休之后的教授不甘过无聊而重复的退休生活,就把二楼的三间卧室打通,装修成一间画室,因为是私人画室,秉着教授只教有缘人的风格,画室里的学生不多。带上顾瑾瑜和我,也才9个人。

    因为顾瑾瑜的关系,我进了这间画室,这并不是我说我是得教授青睐的有缘人,而是顾瑾瑜说如果他不收我,顾瑾瑜也就不会在这间画室。

    教授说顾瑾瑜的天赋很好,天赋加上勤奋,八大美院随他选择。不过,顾瑾瑜说他想去巴黎美术学院。

    教授为他的话感到兴奋,“巴黎美院是全世界顶尖殿堂级的美术学院,如果你能进入,你就可以和中国名家徐悲鸿、潘玉良、吴冠中等成为校友了。那不仅是你的荣光,也是老师的荣光。”

    教授很喜欢顾瑾瑜,搞艺术的人都格外看中审美,像顾瑾瑜这样漂亮的人,很难有人不喜欢他,哪怕对艺术和一窍不通的人,比如我,遇到顾瑾瑜也不得不感叹:若非是造物主的恩赐,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令人赏心悦目的人。

    可就算不是因为外貌的缘故,但从顾瑾瑜表现出的对色彩和线条的天赋上,教授就不得不得不将顾瑾瑜视为得意之作和心尖尖上的爱徒。

    教授多次询问顾瑾瑜以前是否接触过绘画,顾瑾瑜的回答永远都是不耐烦的语气:“没学过!”但从顾瑾瑜稚嫩的笔法和另类的握笔姿势来看,他确实也不像是学过的样子。只能归功于天赋。顾瑾瑜很快就能把手上那根铅笔驯服,画出的线条流畅而带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进步太快了,跟有悟性的顾瑾瑜相比,我简直像个患有帕金森的手抖患者,笔下的线条好像要故意跟我过不去一样,不是丑陋得像营养不良的蝌蚪,就是轻得像根头发丝一样,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证明铅笔和画纸发生的一场了无痕迹的错误。

    现在是练基本功的阶段,我却险些被这基本功打败。只是基本功而已,艺术之神就已经以压倒性胜利的姿态将我按在地上摩擦。

    教授看到我的素描本上毫无章法的线条,不得不叹气道:“周良,你还是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文化课成绩很好,不用学美术也能考上国内顶尖的大学,何必来这里浪费时间呢?”

    我看了看顾瑾瑜的方向,他停下了手中的画笔,在我同他视线隔空交汇的刹那,我仿佛明白了他灵魂深处的孤独。顾瑾瑜这样美好,他当然不缺朋友和追求者,可他缺一个同他灵魂共振的人。

    他违背妈妈的意志来偷偷学画画,这足以证明艺术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之重。我从没有见过坐在画板前的顾瑾瑜,他是那样专注和认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顾瑾瑜身上的艺术的气质令人着迷,我赖在画室里浪费宝贵的高三学习时间,不过就是贪恋和顾瑾瑜呆在画室里的13个小时。

    集训开始,早上八点画到晚上九点,这13个小时里,我可以一直和顾瑾瑜呆在同一间屋子里。我们沐浴着正午画室的阳光,呼吸着带有桔梗花和月季花香的空气。偶尔在画笔摩挲纸张的沙沙声中抬起头来,彼此交换一个眼神,这足以令我感到莫大的幸福。

    既然顾瑾瑜是我的信仰,他的热爱便也是我的热爱。我想做顾瑾瑜手中的笔,眼中的花,或者我根本就想成为他,我想用顾瑾瑜的眼光去看世界。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到的世界是不是同我不一样呢?顾瑾瑜必然有一套美的标准,他的美的标准是如何形成的,而我在他的标准下,究竟是算一般?亦或是美?亦或是丑?

    我有没有可能也成为顾瑾瑜眼中的一道风景,成为他画笔下的人物呢?

    我发着呆,把教授惹毛了,“周良,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回过来神,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表达歉意:“抱歉,教授,我刚刚在思考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