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玦滞下步伐。

    绣线库房内响起他耳熟的话声,那声音柔柔软软,一如往常温婉。

    “这回天丝坊出的绣线实在好啊。”原婉然面对墙壁感叹。绣线库内,墙壁前成排架子挂满绣线,五颜六sE的线绺光泽特别柔滑,浓淡颜sE都饱满雅致。

    程绣娘笑道:“可不是,我在绣坊这些年,坊里进的绣线属这批最上品,难怪你每回进库房就瞧个不住。——对了,你家大官人晓得你喜欢这套绣线,不是让你别手软,喜欢就买吗?”

    “我不买,”原婉然柔声道:“一套绣线几百来sE,得用上好几个绣线架收着,太占地方。”

    “却又来,你家两进院子,随便腾个厢房出来,何愁没地儿放?”

    “有地儿放,还得有钱啊,”原婉然算起帐来,“家里盘算改建屋舍,开销不小。我家大官人升职,添了些人情往来应酬开销,该给他涨零花钱,我还想替他买副新马具。再有,我家二官人近来在行内遇上坎儿,他聪明能g,必定迈得过去,可是大抵要花些时日。事情平息以前,他进帐有限,如果家里余钱多,便能让他更安心画他想画的画儿。为这几项,我正寻思在哪些家常用项上省钱,才能照从前相同数目攒钱。”

    “你行事也太过小心,家里三口都挣钱,少攒些铜钿,日子一样过得去。”

    “就怕当下风平浪静,眨眼便有不测风云。”原婉然想到前时赵野乍然入狱,余悸犹存,口上只道:“我们小户人家家底薄,虽说平日过得去,碰上等大钱用的时节就艰难了,还是趁太平时候,多多积谷防饥为妙。”

    程绣娘想了想,道:“是这个理没错。可惜了,将来天丝坊再出新绣线,断然不能和这一批一模一样。”

    原婉然轻叹:“是啊,即使同一个匠人用相同染料染线,每天时气乾Sh冷热、日头大小都不同,影响绣线颜sE。昨日染得出的颜sE,今日未必染得出。”

    她话里有些惆怅,程绣娘遂道:“哎,你这麽中意这套绣线,丈夫又千肯百肯为你花钱,就咬咬牙横下心买吧,省得将来懊悔错过……”

    原婉然静默几息工夫,最终说:“不了,家里的事要紧。这套绣线几百sE,当真买下,我一辈子用不完;再说我白天在绣坊g活,家去也剩不了多少JiNg神绣花。”

    她本来还有话可说,想了想,说了好似炫耀夫妻恩Ai,便保留在心,不向人语。

    那是韩一撺掇她买绣线时的事,他说:“阿婉,难得你那麽喜欢一样东西,我们也不是花不起这笔钱,买又何妨?你别烦恼家里开销,有我和阿野兜着。不过买了绣线,你能不能尽量搁着,只看看过眼瘾?”

    原婉然奇道:“相公,绣线买来不用,不等於白花钱吗?太浪费了。”

    韩一轻抚她头发,“不浪费。买来绣线换你一个开心,那便值了。我明白你喜欢刺绣,不过你已经以绣花为业,回家又动针线,太损耗目力。”

    原婉然想到丈夫这番心意,错过绣线这点遗憾登时不算什麽了。

    她笑眯眯和程绣娘说:“反正我在绣坊天天见得着、m0得着,而且也用得着同一批绣线。”

    程绣娘不谙她心事,笑道:“瞧你,提起绣线便一团高兴。嗐,我虽不b你着迷,倒也能懂,我们做绣娘的遇上上品绣线,哪个能不动心?光瞧着就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