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伤的少年逃不了太远,身上被符水浸透的伤口隐隐作痛,更奇怪的是他周身法术也使不出来,只得趁着夜色摸进附近一个村庄,躲在了村子里一户人家后院的水井里。

    天亮以后,茅屋的主人回来了。沉在池塘底部的少年此时已经维持不了人形化作了一尾小鲛,他紧紧贴着水井的井壁,用墨绿色的长尾圈住自己的身子,他的手臂上及胸腹处有几道伤口,不深却皆已凝成深褐色。

    被凡人刺伤以后,他对凡人起了万分的警惕,屏息凝神地缩在井底探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是,好安静。安静得古怪。

    难道他的听觉失灵了?少年鲛妖不自觉地皱起眉,就感觉身下的井水忽然漾起波澜,井口处猛地一暗,却是一名女子半蹲在井口正朝里探望,眼神无波却令人发寒。

    少年鲛妖惊骇得寸寸尾骨都在用力,只是过了许久那女子却并未对他出手。

    茅屋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是神庙里的驭妖卒追到此处正四处搜捕,突如其来的动静使得村子里每家每户的鸡犬都开始吠鸣。

    混乱之中,他甚至能听到驭妖卒们在嘀咕着:“那小妖受了伤必定逃不远,一定就藏在这附近,分头行事挨家挨户去搜。”

    纵使形容狼狈,对凡人失去信任的鲛妖还是倔强地与女子对视,没有开口恳请她收留庇护。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不知为何独独此处茅屋躲过了那掘地三尺的搜捕,而茅屋的女主人明明发现了他却没有惊呼将那些驭妖卒引到此处。

    少年鲛妖不敢掉以轻心,茅屋女主人在漫长的静默之后终于思考出了该如何处置这位误闯而入的“不速之客”,她离开水井边,不多时拿来一根纤长结实的竹竿,缓缓朝水井里伸去。

    鲛妖后背紧紧贴着井壁,恨不得与井壁融为一体,只为了避开那根已经戳到井底的竹竿。

    一道清冷的女声自井口传来:“抓住竹竿,我拉你上来。”

    鲛妖下意识地抗拒,别过头去宁肯面对井壁装死。

    那女子又平静无波地开口:“你身上伤口若不用化符水,很快便会溃烂见骨,我不想弄脏这口水井。”

    闻得此言,鲛妖暗暗咬牙,他素来被保护得很好,从未受过这种屈辱,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屈服。抓住竹竿之时,被金炉符水灼伤的掌心越发刺痛,好似一遍遍在提醒着他与驭妖卒间的仇恨。

    甫一出得水井,那女子脱下身上外袍掩盖住他的身子,那外袍鲜艳似火,与她冷若冰霜的面容全然不符。顾不得心下异样,鲛妖一手扯住红袍遮蔽身上伤口,另一手攥着竹竿,而竹竿另一端握在女子手中。

    鲛妖显出真身便无法在岸上行走,他靠倒在井口神色萎顿,身后墨绿色的长尾离了水也失去鲜亮的光泽。

    身着月白色里衣的女子一声不吭便将他打横抱起置于屋中,烧红炭火,打来清水,自腰间取出一块玄黑色的石头扔进清水之中,而那碗中清水不见污浊反倒越显澄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