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希平没再把注意力分给那逃去穷山恶水间的败军之将,因为南方革命政府的使者,上门了。

    他手中军队,顶着的“金素革命新军”的帽子还没有摘,而他也没想摘。新政府,现在对于南边各省,统一地采取了命其自治自理的政策,只要利益暂时一致,对方又没有干涉他手中军务、财务、政务等等的意思,他被他们背地里叫作“旧军阀”亦或“新军阀”都无所谓;他的军队叫“金素自治军”亦或“金素革命新军”,也无所谓。

    新政府肯采取这种自治政策的原因,还要追溯到第一个主动交权于中央的省份上头,那是一个特别穷的省,叫灰迦。这个灰迦省的穷困程度跟青宁差不多。掌握灰迦全省军民财教各政的领导人,怀着满腔的革命热情,想要将全省毫无保留地献给革命政府,可是革命政府因为这个省太穷,假如收下这个省,所获得的税收,根本养不起这个省的军队,新政府负责人深以为是笔蚀本生意,遂拒绝,命其自治自理。

    此例一开,其余诸省,穷的倒无所谓,有那富得流油的,也想要保留自己的权力,便纷纷向政府申请了这样的管理办法。

    ——在他忙于肃清叛逆之时,改组后的革命政府也没闲着,在内部展开了一场又一场激烈的争斗。现在革命政府的领导人,并非是大元帅生前最中意的几个继任者之一,而是一个新崛起的人物,姓常,此人原本只是一个小参谋长,不知怎地就在此起彼伏的政斗中胜出了,成为了新政府的负责人。

    不意一时的目光短浅,竟酿成这样的苦果!那位新政府的常姓负责人该如何捶胸跺足,自不必提,南边的军头们倒是都很高兴。占地最富的几位,尤其高兴。

    阎希平便是这尤为高兴的人之一。

    态度温和地接待了革命政府的使者,他听对方说起了北伐的事。

    心爱的德全还活着。当初与革命军之间的种种矛盾,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由孽障挑起的一场误会。不提将来,他们在当下并无仇恨和冲突。

    而在这次肃清叛逆的战争中,军队里有许多崛起如明星的新军官,这批人有野心,更有能力,都是亟待提拔的,没有地盘,他就不好给手下的这些悍将封王封侯。感情上既已没有龃龉,出于利益上的考量,他很愿意响应新政府的号召,往北方去“革一革命”。

    “大帅,依我看,咱们抽一半的人足够了。”

    阎希平靠在顾德全怀里,把跟使者商谈的内容,和自己的想法都跟顾德全说了,想听听他的德全的意见。

    如今当着外人,阎希平威风八面,一如往昔,唯独在顾德全面前,愈发放纵了自己的本心。

    阎希平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此刻抱着他的顾德全,却是整颗心都要化掉了。

    顾德全只恨自己不能随时变成水,变成被子,变成披风,把大帅裹在身体之中——他当然意识到了大帅对自己的特殊,对自己独一无二的柔软,和尊重。

    遇到事情,大帅居然会愿意听他的建议。

    甚至,假如他真的坚持,大帅竟肯被他“管着”!

    上次他不许大帅过量饮酒,使出了浑身解数,成功哄得大帅心情不至于变坏,又肯放下已经喝了一小半的酒瓶。他深深地知道,能哄成功,并非是因为自己的哄人功夫日益长进,而是大帅,对自己日益地多了迁就,多了纵容,多了疼惜。

    他单腿跪地一求,大帅当即就已妥协了大半,威风半生,且注定还要继续威风下去的大帅,独独只对他一人屈服。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荣幸?他每每思念及此,几乎要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实在情到浓处了,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