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杯中还剩大半的紫红葡萄酒一饮而尽。

    阎希平手里端着一杯清水,没有喝的意思,只是盯着自己这位干儿子看。

    看他是这么的年轻、干净、血气蓬勃又透着清新之意,让阎希平联想到刚刚突破泥巴的春草,好像一不留神,对方就要长得不可控制。

    也看着他,看他可以像喝水那么痛快地喝酒,仿佛曾经的自己。

    等阎廷芳放下酒杯,阎希平笑了笑:

    “喝这么急做什么?你老子也不能再抢你的酒了。”

    “啊?”

    阎廷芳一怔。

    “啊什么?擦擦你的脏下巴。”

    “哦。”

    “哦”归“哦”,阎廷芳没有动,只是望着阎督军发怔,一怔就怔了好一会儿。

    他起先是被那一句话说得想起了以前两人对饮的画面。他想起了对方喝得脸上绯红的模样,顺带也想起阎督军——那时候还不是督军,那时督军也不叫督军,叫都督,金素的都督是阎希平的亲爹阎良玉,而当时的阎希平,则是金素陆军第三师师长——喝醉时曾从他杯子里抢酒,阎师长是直接攥住了他的腕子夺过去喝的。

    那个时候,他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少年的他在干爹的手里,从来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但是如今——

    他想起早晨,对方醒来尿急,一时找不到拖鞋,又嫌弃着不肯穿他的。

    有起床气的阎督军怒发冲冠,正在四处乱扔枕头的时候,还是他当机立断,将对方一把抱起,直接一路给抱到了马桶上的,抱得轻轻巧巧,毫不费力。

    还没等他想明白心里蹿起的奇异滋味是什么,不知何时天彻底黑了下来,一瞬间恰有彩灯从他们站立之处的上方亮起。

    光芒打在红灯笼上,又暖融融地落进对方那双灰眼睛。他便又一次发了呆。

    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红光里近看对方,阎廷芳忽然发现,干爹那混着不晓得几国血统的亲娘留给他的这双灰眼睛似乎灰得并不纯粹,仿佛是灰中带蓝,于是此刻被红光一映,竟隐隐透出瑰丽的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