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的天空下是连绵的苞谷地,绿海波光粼粼,一头浪又接一头浪,上下起伏、颠颠簸簸。那些苞谷比人还高,苞谷叶比刀还割人,它不按规律地矗立,像一片原始密林。苞谷叶子绿得发油,苞谷须拽都拽不断。

    随风摇曳的苞谷叶歪七扭八,朝他扭着身子,他动作利落地拨开苞谷叶,轻车熟路。他穿着白色汗衫,苞谷叶在他的臂膀上划出红痕,挠出红斑。苞谷的清香和苞谷叶的阻挠都未能让他降低速度,反而让他更快地密林中往前冲,在绿海中遨游。从上方看去,他划出一道清晰的轨迹,从苞谷地的边缘冲到土路上。

    土路两旁沟中的野草旺盛,足以遮盖住土路。他踩着野草,在田野中奔跑。炎炎夏日中的他大汗淋漓,他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像一颗又一颗刚刚被蚌壳吐出的珍珠,止不住往下掉。他抬起手遮住阳光,在土路上奔跑着,穿过竹林和灌木堆,沿着一条被踏平的小路向下滑去,溅起一片尘土。

    即将断裂的凉鞋因为他的动作直接被扯成两半,他干脆把凉鞋扔到河里去,另一只鞋也扔了。清澈的河水顿时被溅起两朵水花,腾得人一样高,水花落下时跟下雨一样,噼里啪啦,珍珠落地了。

    背对着他弯腰的人顿时站起身来,怒目而视,说,何羡你有病是不是?

    何羡光着脚踩在鹅卵石上,踏进河水边缘,瞄准河中一团黑影,屏气凝息,悄悄靠近,瞬息之间,他动作果断地抓向黑影,像极了战场上经验丰富的将军向敌军进攻。再次站直时,他的手上多了一条鱼。惊慌的鱼在他手中挣扎着,鱼尾晃得水珠四溅。鱼身太滑,何羡两只手抓住鱼,拿到面前,躲避着水珠,说,有病归有病,你羡哥牛逼归牛逼。

    林静深心中憋闷一口气,再次弯腰。

    何羡把鱼扔到林静深的塑料水桶里,自己淌着水往林静深反方向走。清澈见底的河岸水像果冻一样晃动,阳光照射到水底的鹅卵石上摇晃,连泥沙都熠熠生辉。踩在水中,一股透心的凉从脚心蹿起,何羡从微动的鹅卵石里翻出一只螃蟹,又扔到林静深的水桶中。

    螃蟹和鱼被扔进水桶中,两声巨响让林静深说:“几个意思啊何羡?”

    何羡笑眯眯地撩起汗衫擦掉额头的汗,干脆脱掉汗衫搭在脖子上,挽起裤子,踩着凹凸的鹅卵石,往林静深的方向踢水花。他的眼前逐渐起了一层雾,像柔软轻透的白纱盖在眼前,他看不清林静深的身影了,白茫茫的一片,他眯着眼睛看。林静深向他冲过来,按住他的脖子,脚尖往他的脚腕一勾,让他摔在浅水滩上。他抓了一手的泥沙,手在水中胡乱搅动才清洗干净,他想站起来,却被林静深压着。

    何羡求饶说,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朝你踢水了。此刻,他的眼前清晰了。他揉着眼睛,慢吞吞地站起,看清林静深嘲讽的表情,说,哥,你怎么那么记仇。

    林静深冷笑一声,说,我治不了鱼还治不了你吗?

    何羡想到林静深每次抓鱼都会输给他,他顿时不生气了。嫉妒,这妥妥的嫉妒啊。何羡摇头晃脑地去看林静深的水桶,一看就乐了。

    “哥,你还真一无所获啊。你除了治我,也治不了别人。”水桶里只有他抓的鱼和螃蟹,“我呢,是来晚了,一来就是一条鱼和一只螃蟹。你呢,来好半天了,也只来了个人。”

    林静深抬手就往何羡屁股蛋上揍,让何羡干嚎一声。

    何羡跑远了,嘴里挑衅的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蹦得林静深太阳穴突突地跳,想把嚣张的何羡抓住揍一顿。何羡在前面踩着水跑,林静深在后面踩着水追,“啪啪啪”声接连不断,炸起一朵朵夏天的水花。两个人在阳光下你追我赶,从阳光下奔到树荫下。何羡的脚掌都被鹅卵石硌红了,他停下来,坐在岸上龇牙咧嘴地说:“哥我真错了,别追我了。我脚底全是红印子。”

    林静深真没追了。他也慢吞吞地走过来,抓住何羡的脚腕看,这小子还真没说谎,脚底肉被硌得还没回弹,坑坑洼洼的,滴着水发红。林静深说,“傻不愣登的,怎么还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你也还真豪气,鞋都扔了。”

    “反正都坏了。”何羡毫不在意地说。他家里穷,这凉鞋从林静深他家捡的,当拖鞋穿了四五年,是坏的时候了。

    林静深帮何羡揉着脚底,没说话。

    两个人休息好后又去抓鱼,这次何羡相当认真,沉住性子,一条也没抓到。他自诩抓鱼大王,跟那些用网兜的低级抓鱼人不一样,他用手,纯手,眼疾手快就是他的招牌。这招牌在他五六岁的时候就展现了天赋,他跟林静深在村子里挑衅大鹅,他趁着大鹅伸长脖子冲过来的那一刻,抓住鹅颈,把大鹅扔到水田里栽着。他现在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天赋,但天赋再高也抵不过运气好。何羡望了一眼林静深,收获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