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还是叫他进来了。

    家里方野的东西已经搬空了,包括他的生活用品和做到一半的小玩具们,狭小的客厅瞬间空了很多,地板上是拉成长长平行四边形的傍晚霞光,洒在凌乱的书籍画布还有没收干净的油画框上。

    蒋谦环顾几眼就坐在了小客厅唯一一张双人沙发上,苏致去小厨房放好自己的米粉从阳台提了一把藤椅进来,见桌上几本画册翻开着,蒋谦正很感兴趣地看茶几玻璃罩下面那些老照片,大部分都是四处采风拍回来的景物,还有一些自己的照片,小时候和父亲的合照,长大之后的游客照。

    面对面坐下,这样平等的姿态令苏致有一瞬间恍惚,蒋谦终于抬起头:“不先吃饭吗?”

    一人份的米粉,自己吃的话不礼貌,分一半给他更不礼貌——对自己不礼貌。苏致说:“我们可以尽快聊,您走了我再吃。”

    那个“您”字令蒋谦微不可察挑眉,苏致大概也察觉了,有一瞬间不自然,但很快消失:“所以蒋先生今天来是?”

    “何必这么紧张呢?无论作为故人还是将来的亲家,咱们的谈话都不应该这么严肃吧?”蒋谦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二郎腿换了方向,苏致盯着他换腿时候西装裤上的光影交叠转换,思考什么样的技法可以表现出那一瞬间深色布料上橘红霞光跳跃的炫目边际。

    闻言,苏致莞尔,看不出丁点紧张和不自然,也并不十分回避蒋谦话里具有晦涩意味的暗示:“是的,我会放松——放平心态和您相处。”

    啊,令人不快的有歧义的一句话——放在现在而言。对于深度了解过的灵魂和躯体,总是有很多词语可以轻易延伸出一些令人遐想的含义。

    老实说,在弟弟方野和他喜欢的人再次牵连在一起的那天开始,自己跟蒋谦将会无可避免地再次相逢这种事情就注定会发生,苏致做好了准备,但他站在乐观的一面以为这种情况不会很多,毕竟分手不算和平蒋谦也未必还乐意记得当年的不愉快,但如今来看显然不是的。

    “那么——”蒋谦很有兴趣:“是怎么样放松的心态,方便知道吗?”

    这次苏致没有回避,很直白,温和语气也掩盖不了疏离刻薄,眉目间的轻松笑意瞬间变得很有攻击性:“已经分手,因为弟弟的关系可能偶尔会碰面,需要保持距离的前任。”

    表面的和平很难在这样一句风轻云淡的话里维持,蒋谦几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被愤怒占据心神,良久,苏致跟他对视,平静回看的目光也很有分量,并不会被压倒。

    忽然——

    “跪下。”不怒自威很有气势的命令,即便没有过那样的关系大概也很难在这种天生上位者的命令中维持轻松自如。

    藤椅上的手明显握紧一瞬间,很短的一瞬间,身体有类似膝跳反射那样的条件反射想要遵命,不过很快,惊跳一下的心脏就活过来了,移开的视线再次对上,苏致呼出比较绵长的气,温和的笑意逐渐消失,只有平静:“蒋先生,我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

    曾经有大概三年的时间,苏致需要跪着跟自己说话,那时候他就总是忘记恭顺谦卑,再多惩罚也没用。

    良久,冷硬的表情化开,蒋谦起身整理衣服,光影再次跃动,他离开炫目的霞光,不再看几乎不被自己命令影响的人,猜想得到印证般:“你是很差劲的sub。”

    跟当年一模一样的话,这句话蒋谦说过很多次,只字不差,只在语调上有差别,最开始是调侃的,后来是冷漠的,今天是嘲讽的。

    蒋谦说完就不再留恋地从充斥霞光的屋子离开,脚步声渐远,大概到了门口,苏致忽然开口,也将五年前那句话再次奉还:“你也是很差劲的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