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不可言说之事,都应保持缄默。”———维特根斯坦

    part1

    卫梓的脚步声响在狭窄昏暗的楼梯间,经年的铁栏杆和扶手上的铁锈味儿并不明显,可是能让他看出来。斑驳蒙尘的墙上扭曲陈旧的疤,大大小小的水电工广告隐没在时岁变换后。蓝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在白墙上,都成了一层不显眼的迷雾。

    转角,顶梁泄出一觥白光。

    肩上的书包空,只有几张考完的期末卷子,底下卧着几支笔,卫梓从来不用文具盒。他能从书包里摸出笔,夹层里摸出笔,裤子口袋里也能摸出两只水笔,甚至是脏兮兮的橡皮出来。

    原来有一次月考的时候因为忘记昨天换了衣服,没笔,空了一整天的卷子。

    卫梓也不会去借,盯着卷子心算,算完了趴桌子就睡。因为这事儿缺了理综大科和下午英语,考了倒数,头一次请家长。

    这副显得有些奇怪的特立独行,让卫梓隐隐约约隔离出学生群体,没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但是真正让他离群的不仅仅是本身寡言沉默的性格,还有耳朵,夏天灿烂的光线打在皙白的耳廓上,照出细小的绒毛和根根分明的毛细血管。看上去很脆弱,薄若一张白纸,卫梓慢慢上楼,从裤兜里摸出两只助听器分别带好。

    他是个残疾人,听障,右耳聋,左耳弱听。

    什么时候聋的卫梓自己都有点记不清,虽说他记忆力强悍,能到过目不忘的地步,只依稀记得大概是六岁的时候。

    可不管六岁还是七岁八岁,卫梓已经彻底离群,惯爱坐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偏长的黑发挡住耳廓,挡不住少年转头投远的视线,他向上看。

    卫梓教室在一楼,扭过头望去能看到高高的一条柏油马路的坡,通上更远的居民区。小斜坡边儿是两栋女生宿舍,不过女生宿舍没啥好看的,旁边连通的是一片老居民楼到是有点上个世纪的风景。绿化尤其好,几栋老楼联幢,爬山虎攀过一整个绿夏。丛草高跃,几颗高大的白玉兰和樟脑树缀出一地阴翳的绿萌,盖住通向食堂的偏僻小路。

    学校虽然和居民区连着的,但却是偏僻,快要逃出这片无名无姓的十八线小县城。

    卫梓家离学校挺远,上下学都得坐公交。

    今天正好考完试,正式放暑假。

    他没愿意去挤那个公交,收拾好空书包,摘下助听器慢腾腾的走回去,迎着夏日最灼热的光。晒的很,卫梓尤其讨厌晒太阳,躲在街沿边,无视过所有擦肩人。

    空空荡荡的走上四楼,卫梓摸出钥匙开门,推开先喊了一声猫。他并不算个哑巴,是会说话的,小时候失聪后亲哥逼他练的。当时卫梓有多不乐意现在说话能力有多强,虽然念书本的时候眼里经常包着泪水,一遍遍被纠正读音。

    现在卫风不逼他,很少开口,吐出来的词汇仅仅局限在那几个熟悉的范围中。

    从小养到大的狸花猫不怎么亲近卫梓,兴许是觉得这小孩儿太怪,又烦。手多,喜欢捏着尾巴根乱甩,想要窝在阳台土盆里眯个小觉又被硬生生喊醒,抱起来在小屋子里逛过去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