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盖着被子,右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一支吊针扎进血管里——沿着塑料管往上看,会发现挂着的那个玻璃瓶上写着几个字:生理盐水。

    然而于清清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先用毛巾轻轻地给那人擦了擦脸,然后又掀开被子,为他擦胸口上那些还算完整的皮肉。尽管小女孩的动作轻柔仔细,但当她将毛巾又在水盆里洗了一遍之后,里面的水就变成淡红色了。

    她抿着嘴,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将这人的身体清理干净,然后把水盆端到地上,又从房间另一头的桌子抽屉里取出一瓶葡萄糖。接下来踩着一边的矮凳有些吃力地爬上了床头柜,将那瓶已经快要空掉的生理盐水取下来、又换上了新瓶子。

    微微仰头看看液体滴下来的速度,她轻轻出了口气。这才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小心翼翼地爬下床头柜,端着水走出去了。

    卧室外面是一间小小的客厅,摆设相当简单。一张露出了弹簧的沙发、一张缺了边角的玻璃茶几,还有一张堆满各种杂物的大木桌。于清清洗净了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目光在木桌上扫视一遍,然后发现了昨晚吃剩下的半袋方便面。

    于是她抱着那半袋方便面、缩在沙发一角,一边嘎嘣嘎嘣地嚼着,一边怔怔地看着对面墙壁上一处像是树叶一样的污痕。

    等她把塑料袋里最后一点面渣也送进嘴里之后,另一间卧室的房门被推开了。

    叶知行一边将厚重的外套穿在身上,一边往她的手里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清清,饿不饿?”

    于清清睁大眼睛摇摇头,然后也像叶知行那样叹了口气:“荣叔叔今天一天都没醒过了。”

    叶知行看看她身上的那件红棉袄,又看看她被水打湿的袖口……忍不住走过去,抱了抱她。把头抵在于清清的额头上,强笑着说:“有你照顾,他肯定会好的。姐姐一会就出门去给你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于清清抿了抿嘴,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然而她最终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吃啊……”

    叶知行点了点头,然后赶紧转过身,走进荣树的那一间卧室里。因为她觉得自己再和那个小姑娘说会儿话,也许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然而逃出了客厅,却也逃不过眼前的现实。

    荣树……可能已经没救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叶知行走进来,他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然后艰难地把眼镜睁开了一条缝。叶知行赶忙走过去,本想握住他的手,却又停住了。

    因为她担心自己就那么一握,这男人手背上的皮肉就绽裂开来了。

    “……鸢姐。”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叶知行赶忙俯身凑到他脸前:“树,我在,你说。”

    荣树的嘴张了张,像是要努力将接下来的话清晰地说出口。但到头来只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走……你们走,别管我。”

    夜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终究没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