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一个多小时,下了高速,又上了盘山路。两侧景致逐渐摆脱之前的那种单调乏味,而是秀丽多变起来。北方的冬季,野外多为白山黑水。然而白山黑水并不等同于枯燥乏味。在人工的细细雕琢之下,仍会让人觉得意味绵长。

    比如在戴炳成轻声告诉李真已经进入了静湖别院附近的时候,他便开始在周围看到点缀于间岩上的亭台楼阁。

    那些建筑应该都有数百年的历史了。一部分是原居此地的满族人所建,另一部分则是十八世纪时出关淘金的汉族人所建。这片区域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高官巨贾的居所,因而建筑大多保存完好。又因为关外的“洋务运动”在历史上的进程相对于南方来说要晚了将近半个世纪,所以这里的古建筑没有像南部一样遭到拆迁损毁——因为那个时候人们已经意识到了保护本地文化的重要性。

    又过半个小时,车子下了盘山路。于是在一大片落叶林木当中,有青琉璃瓦的飞檐屋角挑了出来。

    这情景看得李真心旌一荡,恍惚间仿佛跨越时空到了平和静谧的古时候,在深山当中偶遇一座古刹,也许下一刻便会听到悠悠钟声响起。

    但车子转过一个弯,之前的那种感觉统统消失不见。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路边立着的一杆装有摄像头的监控设备。这现代造物突兀地出现在此地,古意一下子就被冲淡不少。

    戴炳成放缓车速,车子缓缓驶进自动打开的朱红大门,沿院中的小路,穿过两边冰封的池水、雪覆的假山,最终停在屋前。

    “到了。下车。”戴炳成熄了火,而李真仰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栋大宅。他不晓得屋子是几进几出,只能隐约看得到这屋子之后还有不少建筑群落,想来规模不会小。都是一水的青琉璃瓦覆顶、朱红的大门柱、木质窗框、仿古不反光的硬质玻璃纸。一些窗口下还有空调的换气扇——只是那东西都被做成了仿木的材质,搁在窗底下倒也没什么违和感,看起来像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墩。

    他的心中生出些不明所以的敬畏感,同时很难想象平时看起来那样随和低调的应决然是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

    两人下了车,有一个年轻人将车驶走了。而另外一个中年人迎出门。那人的相貌和应决然有些相似,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大约是快到四十岁的年纪。

    他快步走出门,微笑着招呼道:“戴局长,本以为您还要来得晚一点儿。”

    戴炳成笑笑:“路况不错,车也少,跑起来了。”又稍稍侧身介绍道:“这是李真。”

    见那人的目光看过来,李真点点头:“应公。”

    但来人微微一愣之后笑起来:“误会了。叫我应兄就好——应公是家父。”

    戴炳成也哈哈一笑,指了指眼前人:“这位是应决然的兄长,应昭然。我可没那么大面子要应公出来迎。”

    李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进门儿就闹了个笑话,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应兄。”

    应昭然微微一笑,一摆手:“进来说,在门口受冻像什么话。”

    三个人往屋子里面走,李真稍稍落后前面两人半步。他不想表现得像是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却仍旧忍不住偷着四下观瞧。屋里的摆设当真是极讲究——因为好些东西他根本弄不明白是做什么的。他觉得古装片里的布景跟周围的环境比起来真是弱爆了,而这间屋子似乎也不是他们要停留的地方。穿过两间正屋,他们又出了门走上一条回廊,往院落的更深处行去。

    戴炳成在和应昭然说话,但也无非是在闲聊。倒是应昭然时不时地回头同李真讲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似乎怕冷落了他。

    平阳侯的大公子这么关照自己,李真觉得有些意外。虽然对方看起来是家教极好、敦厚平和的样子,但李真却总觉得他的眼神里……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倒不是什么叵测的心机,而是一些“饶有兴趣”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