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保田坐在了话筒前面,闪光灯打在他的脸上。相机快门声连绵不绝,就像大海里鱼群进食的唼喋。我和华鬘站在他的身边,准备一旦出现险情,第一时间冲过去保护他。

    看得出来,他还有些慌张,他的腿不停颤动着,肩膀也绷得紧紧。

    他伸手想把话筒拉近点儿,但一不小心却挂到了话筒线,倒下的麦克风传来一声尖鸣,他顿时神经质地站了起来。幸亏会议室的工作人员急忙上前,帮他排除了问题,避免了尴尬。

    他终于坐了下来,开始跟记者打招呼,问好。他自报家门,不但说了自己现在的名字,也谈到了在档案和媒体上出现过的“云疆”和“黄善保”。

    “我有过一堆名字,然后把每个名字都搞砸了。黄善保坑蒙拐骗,云疆劫财越货,头箍偷越国境,顾龙飞又把一个学生逼得家破人亡,最后,我成了顾保田,只能坐在这里,跟大家忏悔我这一生……

    “在萨雷阔勒岭外的那些日子,我们抱着一堆金银珠宝,但过的却是没吃没穿的生活。我们夜里经常听到狼嚎,听到野人的嘶吼,那是一段想安安稳稳睡个觉都不能够的日子。

    “从萨雷阔勒岭回来后,政府尊重我们的意愿,我申请去学习。古人说,读诗书,知廉耻。我不想再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了……现在,我想跟大家聊的就是一九九三年的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农历九月二十,正好是亚吐尔村逢五逢十的大集。就在那一天,村里来了一群不一样的人……”

    那时候黄善保已经随了母亲的姓氏,改名叫了云疆,因为是村里为数不多去过省城的人,他自诩有些见识,村里的长辈和后生也是如此看他,所以但凡有些大事小情,也都会跑来找他商议。

    那天中午,大集还没有散,黄善保正在饭摊前吃烤包子,村长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善保,有事儿想请你参谋一下!”

    村长说明了来意,原来村里来了一拨人,这些人拿着红头文件,说是北京来的考古队。考古队先是询问张向阳在哪儿住,村民看介绍信上盖着县里的戳儿,赶紧把他们带去了农场里。

    张向阳还在农场看羊,他没见过世面,是个腼腆的家伙,见人就慌。考古队询问他之前找羊找到古城的事儿,还想雇佣他当向导。

    结果张向阳一听就慌了,他抵死不愿意再进沙漠,他满嘴胡言乱语,说可以告诉他们路线,但自己不想再去,也劝考古队别去。

    “那地方太邪门,去了会死人!”他惊慌失措地说。

    考古队带头的人姓荀,他身边还有两个戴着眼镜的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三十上下,两个人都斯斯文文的。

    四十来岁的那个人自称叫闻牧山,那个年轻点儿的说话开朗,他说自己叫做费唐。

    “凉拌西红柿,费糖。”他开玩笑说。

    闻牧山见张向阳不愿当向导,于是问村长:“你们这里还有熟悉沙漠的牧民吗?”

    村长连忙说,农场里的人都是上班的,“官差不自由”,倒是可以回亚吐尔村,找村民商量一下,“他们闲着也是闲着,给点儿钱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