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那里自有我去说,”沈楹接过静娈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边的汤渍,笑道,“你只消好好服侍,做好分内之事便罢。”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见静娈虽看似木讷寡言心思单纯,实则颇为机敏且小心谨慎,沈楹心里对静娈更是满意,只是眼下还不是彻底将静姝架空的时候,沈楹只得稍稍暗示一二,不过见静娈的表现,沈楹确定对方应是听懂了的,自然愈加欢喜,估摸着静姝快要归来,这才对静娈道:“你先下去吧,若是有人为难与你,也请你先忍耐一二,我眼下人微言轻,来日必为你讨个公道。”

    静娈也不知信了没信,乖巧地点头告退。

    “静娈——”在她将要踏出房门的刹那,沈楹将人喊住,迟疑片刻还是摆了摆手道,“无事,你且先下去。”

    静娈不明所以地关好了门,沈楹则倚在榻上吃力地揉着太阳穴。方才有那么一瞬,她是想叫静娈替她旁敲侧击地打听打听前院之事的,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与谢长洲的关系实在“惊世骇俗”,若是叫第三个人知道了,定会陷入危险。

    脑海里浮现出谢长洲苍白但果毅的面容,沈楹无声地一叹,欲要阖目小憩片刻。

    许是心中有事,沈楹的头愈发涨痛,病发作得也快,已经开始发起热来,但却是了无睡意,不自觉地一遍遍回放从前在最欢楼时,与谢长洲那些轻松无忧的时光。

    她第一次见到谢长洲时,谢长洲不过十岁,而她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镇国将军府覆灭之后,十岁的她被卖入了最欢楼里,因着自幼便生得一身艳骨姝色,又有一副莺啼燕语的好嗓子而被妈妈看中。

    妈妈待沈楹极好,沈楹虽还不能给楼里带来任何收益,但衣食银两却是极大方的,还特特请了姑苏府极有声望的女先生继续教沈楹识文断字。

    十二岁时,沈楹偷偷溜出楼去,意外地在最欢楼不远处一个狭窄脏乱的小巷里,见到了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谢长洲,一个人孤独地靠在石墙上。

    因着体弱多病又孤苦无依,谢长洲身量极小,几乎只到沈楹下颌,脸上虽满是脏污,但仍依稀可见其俊秀的五官,清澈的眉眼里原本空无一物,但在见到她之后,那里面便全都是她。

    沈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此后的一切顺理成章,沈楹偷偷以银两接济他,时不时送他些吃食,还常常叮嘱他去医馆看病,直到后来沈楹将自己所学的知识传授给谢长洲时,她才惊觉可能捡到了一个天才,不过教他认了几天的字,他就能通读一整本书甚至倒背如流。

    因着谢长洲的生母原也是最欢楼中的红牌,沈楹多番打听,知晓了谢长洲的身世以后,便愈发怜惜这个弟弟。

    许是谢家百年书香的血脉在谢长洲身上延续得淋漓尽致,十岁开蒙虽晚,但谢长洲实在聪慧过人,几乎过目不忘,自己会的那点东西很快便不足以满足他,于是沈楹撺掇他去学堂里进学,谢长洲不肯离开,但挨不住她再三劝诫,倒也买了书自学,方才不负此等良才美质。

    许是人病中易软弱多思,沈楹只觉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怅然,将困意驱得半点不剩,索性也不再睡,从柜子里取出了未做完的女红一针一线地绣起来。

    “娘子病了怎得不歇息呢?”静姝回来以后,见屋内并无静娈的身影,心中一阵窃喜,面上却是一副忧心至极的模样,“静娈也是,娘子这里没人伺候,她竟还躲懒去了!”

    闻言,沈楹放下手中的绣品,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薄怒:“说到这个我就来气,静娈到底是做惯了粗活的,当真是半点不会伺候人!”

    静姝心中一喜,面上却还要明褒实贬地为静娈开脱:“娘子息怒,小心气坏了身子,静娈平日里事做得少,没有经验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