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曾经烽火连天之地。

    汉帝刘禅的车驾经过此处,沿途景色依旧,村落却是繁茂之态,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遥想当年屡次率军于此与魏激战,刘禅不由得唏嘘不已。那是年月,是否想到有早一日自己会拖着老迈的身躯故地重游呢?

    “道家所言,相者所讲皆有一定道理,但长生不死即便在这个时代也是飘渺之事。鞍马劳顿二十年,这躯体早已吃不消了,看来除了静心休养之外别无他法。不过想起来,远离军营之后确实体力有所恢复,是朕太操劳了么……”刘禅坐在车仗中缓缓思考,这一路上车仗缓行,各地皆有府郡官员接待,日子虽然比不上深宫之中,但比起在军营的紧迫气氛感觉要轻松多了。无论是睡眠还是体力,都有明显的恢复,但死亡的阴影仍是挥之不去。

    “嗯……若朕不幸百年,动儿足可继承皇位……亏得朕亦是后世之人,想不到身临其境竟也是这般私心的想法。究竟是这个社会无可更改,还是朕私心作祟不想做出改变呢……”子承父位,这与后世的社会想比较自然是有差距的。刘禅并非没有从这个时代开始着手改变的意思,只是想想自己的权力江山,若是不托付给爱子,又要托付给谁?

    车仗缓缓而行,沿途莺红柳绿甚是明媚,戴渊,郗鉴等随行官员都是知道刘禅脾性,无事也不打扰,刘禅精心思索却是微微一笑。

    “是了,朕只要开通这世界之门,便等于埋下了种子。久而久之,开放式的文化终究会在历史中形成本该形成之物,又岂须朕庸人自扰呢?”

    “匈奴强盛未必持久,各族明争暗斗,刘渊焉有半刻安宁?朕让你立国,便是看你之手段,若你刘渊真的雄才大略,与朕汉朝一时对立也算人杰。但若你刘渊无能平衡各族实力,又或是难以维持匈奴的强大,届时朕不攻你,你亦自灭!”思及河北之事刘禅也是豁然,汉朝此刻不宜妄动,但留给匈奴之主刘渊的仍是十分艰巨的考验。

    建立匈奴帝国,只是一时强盛罢了。河北贫瘠之地,各族难驯之辈,外有黄河为阻,内有群雄争功,这帝国之内若是不能保持平静,终有一日匈奴帝国也将土崩瓦解。毕竟诸如刘渊之类强悍到可以统一塞外之人,自古以来未曾多有。

    “魏晋之士浮华奢靡,各大士族仍然保有雄厚财力。如今举国开通商道,豪族大家更是财源不绝,如此等若助纣为虐,更加刺激其奢靡本性。我季汉中兴未几,此祸根决不可留给动儿!但若从根本解决却是不易,富士族纵然可使国库收入暴涨,但长此以往岂非重蹈覆辙?尚需一富民之策耳……嗯……”

    想到这里刘禅开始头疼,只要自己一句话便可断绝这奢靡之风,清谈之流。但自己百年之后这些人秉性不变,富贵依旧,被暂时割断的奢靡,清谈之类必然会加倍的反噬国家。那个时候的统治者或者襄王刘动,或者是自己的子孙,怕是都没有自己的优势,都要比自己更加依赖士族豪门了。

    想要剪除此风,最重要的不是处置现有之人,而是能够让财富流向民间,使得百姓与官吏士族之间的贫富差距拉近。想做到这一点上不仅仅要在经济制度上做出重大的变化,甚至还牵扯到了官吏的选拔,人才的擢升等等。

    “襄王到何处了?”想到这里刘禅倒是十分想知道爱子的看法,于是轻声问道。

    车仗外随行的戴渊闻言在马上躬身道:“估算起来当在德阳乘船,可与陛下同时抵达襄阳。”这一路上刘禅放慢步伐,是为了思考一些事情,也是为了等待襄王刘动的脚程。

    “这天下终归是你的,又怎会让你伏在印州不动呢?”刘禅仰首微微叹息喃喃自语。自从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原本属于刘禅本体的儿子或是窃取帝位,或是为了保护自己先后而死。好不容留下了刘谌,偏偏却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一心要替本体刘禅报仇而隐忍多年。

    若不是有了襄阳刘动这老来得子的宝贵儿子,怕是那刘谌仍是不动声色,到最后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成功从自己手中接过江山。自己并非是不愿意把江山社稷交给本体刘禅的后人,但若是自己咽气之前听到了刘谌所知的一切,那必然是不会甘心的。

    这其中有自己初出茅庐一意孤行犯下的过错,也有因缘际会的无心之失,但无论你有这样还是那样的原因,眼下的刘禅在世人眼中是一代复兴汉室的神武之君,同时也一个很辣无比的侩子手!

    虎毒不食子,先后死去的皇子们很好的描绘了刘禅心狠手辣的一面,内中的隐情当然不会公之于众,可残暴的一面始终是刘禅抹不掉的标签。不仅仅是世上,包括朝臣,亲眷,乃至自己的亲生儿子,在心中都有对自己恐惧的一面!

    平心而论,若自己与爱子刘动调换位置,在不知道襄王是自己亲生儿子的状况下,对于眼下的境况难道会没有丝毫的担心顾虑与惊恐么?

    一个九旬尚能率兵征讨的帝王,一名连番下令处死继承人的君主,一位慈爱有加偏偏下手从来都是毫不留情的父亲,谁能不怕?

    但这一切难道真的是不可变更么?刘禅不止一次的扪心自问,答案竟然让自己也是觉得诧异,不能!即便是重复几次的轮回,刘禅也坚定不移的认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