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贾璎忙屈身还喏,说道:“不敢。嫂子这里吩咐,在下敢不铭心刻骨,同哥一搭里来家!非独嫂子耽心,显的在下干事不的了。方才哥在他家,被那些人缠住了,我强着催哥起身。走到乐星堂儿门首粉头郑爱香儿家,──小名叫做郑观音,生的一表人物,哥就要往他家去,被我再三拦住,劝他说道:‘恐怕家中嫂子放心不下。’方才一直来家。若到郑家,便有一夜不来。嫂子在上,不该我说,哥也糊涂,嫂子又青年,偌大家室,如何就丢了,成夜不在家?是何道理!”

    妇人道:“正是如此,奴为他这等在外胡行,不听人说,奴也气了一身病痛在这里。往后大官人但遇他在院中,好歹看奴薄面,劝他早早回家。奴恩有重报,不敢有忘。”

    这贾璎是头上打一下脚底板响的人,积年风月中走,甚么事儿不知道?今日妇人到明明开了一条大路,教他入港,岂不省腔!于是满面堆笑道:“嫂子说那里话!相交朋友做甚么?我一定苦心谏哥,嫂子放心。”

    妇人又道了万福,又叫小丫环拿了一盏果仁泡茶来。贾璎吃毕茶,说道:“我回去罢,嫂子仔细门户。”遂告辞归家。

    自此贾璎就安心设计,图谋这妇人,屡屡安下应伯爵、谢希大这伙人,把子虚挂住在院里饮酒过夜。他便脱身来家,一径在门首站立。这妇人亦常领着两个丫环在门首。贾璎看见了,便扬声咳嗽,一回走过东来,又往西去,或在对门站立,把眼不住望门里睃盼。妇人影身在门里,见他来便闪进里面,见他过去了,又探头去瞧。两个眼意心期,已在不言之表。

    一日,贾璎正站在门首,忽见小丫环绣春来请。贾璎故意问道:“姐姐请我做甚么?你爹在家里不在?”

    绣春道:“俺爹不在家,娘请贾璎爹问句话儿。”这贾璎得不的一声,连忙走过来,到客位内坐下。

    良久,妇人出来,道了万福,便道:“前日多承官人厚意,奴铭刻于心,知感不尽。他从昨日出去,一连两日不来家了,不知官人曾会见他来不曾?”

    贾璎道:“他昨日同三四个在郑家吃酒,我偶然有些小事就来了。今日我不曾得进去,不知他还在那里没在。若是我在那里,恐怕嫂子忧心,有个不催促哥早早来家的?”

    妇人道:“正是这般说。奴吃煞他不听人说、在外边眠花卧柳不顾家事的亏。”

    贾璎道:“论起哥来,仁义上也好,只是有这一件儿。”说着,小丫环拿茶来吃了。

    贾璎恐子虚来家,不敢久恋,就要告归。妇人又千叮万嘱,央贾璎:“不拘到那里,好歹劝他早来家,奴一定恩有重报,决不敢忘官人!”

    贾璎道:“嫂子没的说,我与哥是那样相交!”说毕,贾璎家去了。

    到次日,花子虚自院中回家,妇人再三埋怨说道:“你在外边贪酒恋色,多亏隔壁贾大官人,两次三番顾睦你来家。你买分礼儿谢谢他,方不失了人情。”那花子虚连忙买了四盒礼物,一坛酒,使小厮天福儿送到贾璎家。贾璎收下,厚赏来人去了。

    吴月娘便问说:“花家如何送你这礼?”

    贾璎道:“花二哥前日请我们在院中与吴银儿做生日,醉了,被我搀扶了他来家;又见常时院中劝他休过夜,早早来家。他娘子儿因此感我的情,想对花二哥说,故买此礼来谢我。”

    吴月娘听了,与他打个问讯,说道:“我的哥哥,你自顾了你罢,又泥佛劝土佛!你也成日不着个家,在外养女调妇,反劝人家汉子!”又道:“你莫不白受他这礼?”因问:“他帖上儿写着谁的名字?若是他娘子的名字,今日写我的帖儿,请他娘子过来坐坐,他也只恁要来咱家走走哩。若是他男子汉名字,随你请不请,我不管你。”

    贾璎道:“是花二哥名字,我明日请他便了。”

    次日,贾璎果然治酒,请过花子虚来,吃了一日酒。归家,李瓶儿说:“你不要差了礼数。咱送了他一分礼,他到请你过去吃了一席酒,你改日还该治一席酒请他,只当回席。”

    光阴迅速,又早九月重阳。花子虚假着节下,叫了两个妓者,具柬请贾璎过来赏菊。又邀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天化四人相陪。传花击鼓,欢乐饮酒。有诗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