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瓶儿问道:“真个你只用一根柴禾儿?”

    蕙莲道:“不瞒娘们说,还消不得一根柴禾儿哩!若是一根柴禾儿,就烧的脱了骨。”

    玉楼叫绣春:“你拿个大盏儿,筛一盏儿与你嫂子吃。”

    李瓶儿连忙叫绣春斟酒,他便取碟儿拣了一碟猪头肉儿递与蕙莲,说道:“你自造的,你试尝尝。”

    蕙莲道:“小的自知娘们吃不的咸,没曾好生加酱,胡乱罢了。下次再烧时,小的知道了。”便磕了三个头,方才在桌头旁边立着,做一处吃酒。

    到晚夕,月娘来家,众妇人见了月娘,小玉悉将送来猪头,拿与月娘看。玉楼笑道:“今日俺们下棋耍子,赢的李大姐猪头,留与姐姐吃。”

    月娘道:“这般有些不均了。各人赌胜,亏了一个就不是了。咱们这等计较:只当大节下,咱姊妹这几人每人轮流治一席酒儿,叫将郁大姐来,晚间耍耍,有何妨碍?强如赌胜负,难为一个人。我主张的好不好?”众人都说:“姐姐主张的是!”

    月娘道:“明日初五日,就是我起先罢。”李娇儿占了初六,玉楼占了初七,秀枫占了初八。秀枫道:“只我便宜,那日又是我的寿酒,却一举而两得。”问着孙雪娥,孙雪娥半日不言语。月娘道:“他罢,你们不要缠他了,教李大姐挨着罢。”玉楼道:“初九日又是六姐生日,只怕有蔺姥姥和他妗子来。”月娘道:“初九日不得闲,教李大姐挪在初十罢了。”众人计议已定。

    话休絮烦。先是初五日,贾璎不在家,往邻家赴席去了。月娘在上房摆酒,郁大姐供唱,请众姐妹欢饮了一日方散。

    到第二日,却该李娇儿,就挨着玉楼、秀枫,都不必细说。须臾,过了秀枫生日,蔺姥姥、吴大妗子,都在这里过节顽耍。

    看看到初十日,该李瓶儿摆酒,使绣春往后边请雪娥去。一连请了两替,答应着来,只顾不来。玉楼道:“我就说他不来,李大姐只顾强去请他。可是他对着人说的:‘你每有钱的,都吃十轮酒儿,没的俺们去赤脚绊驴蹄。’似他这等说,俺们罢了,把大姐姐都当驴蹄看承!”

    月娘道:“他是恁不成材的行货子,都不消理他了,又请他怎的!”于是摆上酒来,众人都来前边李瓶儿房里吃酒。郁大姐在旁弹唱。当下,吴大妗子和贾大姐,共八个人饮酒。只因贾璎不在,月娘吩咐玉箫:“等你爹来家要吃酒,你打发他吃就是了。”玉箫应诺。

    后晌时分,贾璎来家,玉箫替他脱了衣裳。贾璎便问:“娘往那去了?”玉箫回道:“都在六娘房里和大妗子、蔺姥姥吃酒哩。”贾璎问道:“吃的是甚么酒?”玉箫道:“是金华酒。”贾璎道:“还有年下你应二爹送的那一坛茉莉花酒,打开吃。”一面教玉箫把茉莉花酒打开,贾璎尝了尝,说道:“正好你娘们吃。”教小玉、玉箫两个提着,送到前边李瓶儿房里。

    蕙莲正在月娘旁边侍立斟酒,见玉箫送酒来,蕙莲俐便,连忙走下来接酒。玉箫便递了个眼色与他,向他手上捏了一把,这婆娘就知其意。

    月娘问玉箫:“谁使你送酒来?”玉箫道:“爹使我来。”月娘道:“你爹来家多大回了?”玉箫道:“爹刚才来家。因问娘们吃酒,教我把这一坛茉莉花酒,拿来与娘们吃。”月娘问:“你爹若吃酒,房中放桌儿,有见成菜儿打发他吃。”玉箫应的,往后边去了。

    这蕙莲在席上站了一回,推说道:“我后边看茶来,与娘们吃。”月娘吩咐道:“对你姐说,上房拣妆里有六安茶,顿一壶来俺们吃。”

    这老婆一个猎古调走到后边,玉箫站在堂屋门首,努了个嘴儿与他。老婆掀开帘子,进月娘房来,只见贾璎坐在椅子上吃酒。走向前,一屁股就坐在他怀里,两个就亲嘴咂舌做一处。婆娘一面噙酒哺与他吃,便道:“爹,你有香茶再与我些,前日与我的都没了。我少薛嫂儿几钱花儿钱,你有银子与我些儿。”

    贾璎道:“我茄袋内还有一二两,你拿去。”说着,贾璎便要云雨,妇人道:“不好,只怕人来看见。”贾璎道:“你今日不出去,晚夕咱好生耍耍。”蕙莲摇头说道:“后边惜薪司挡路儿──柴众。咱不如还在五娘那里,色丝子女。”于是玉箫在堂屋门首观风,由他二人在屋里做一处顽耍。

    不防孙雪娥从后来,听见房里有人笑,只猜玉箫在房里和贾璎说笑,不想玉箫又在穿廊下坐的,就立住了脚。玉箫恐怕他进屋里去,便支他说:“前边六娘请姑娘,怎的不去?”雪娥鼻子里冷笑道:“俺们是没时运的人儿,骑着快马也赶他不上,拿甚么伴着他吃十轮酒儿?自己穷的伴当儿伴的没裤儿!”正说着,被贾璎房中咳嗽了一声,雪娥就往厨房里去了。

    这玉箫把帘子欣开,婆娘见无人,急伶俐两三步就叉出来,往后边看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