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我做媒人实自能,全凭两腿走殷勤。

    唇枪惯把鳏男配,舌剑能调烈女心。

    利市花常头上带,喜筵饼锭袖中撑。

    只有一件不堪处,半是成人半败人。

    话说,贾璎家中一个卖翠花的薛嫂儿,提着花厢儿,一地里寻贾璎不着。因见贾璎贴身使的小厮玳安儿,便问道:“大官人在那里?”玳安道:“俺爹在铺子里和傅二叔算帐。”

    原来,贾璎家开生药铺,主管姓傅名铭,字自新,排行第二,因此呼他做傅二叔。这薛嫂听了,一直走到铺子门首,掀开帘子,见贾璎正与主管算帐,便点点头儿,唤他出来。

    贾璎见是薛嫂儿,连忙撇了主管出来,两人走在僻静处说话。贾璎问道:“有甚话说?”

    薛嫂道:“我有一件亲事,来对大官人说,管情中你老人家意,就顶死了的三娘的窝儿,何如?”

    贾璎道:“你且说这件亲事是那家的?”

    薛嫂道:“这位娘子,说起来你老人家也知道,就是南门外贩布杨家的正头娘子。手里有一分好钱。南京拔步床也有两张。四季衣服,插不下手去,也有四五只箱子。金镯银钏不消说,手里现银子也有上千两。好三梭布也有三二百筒。不料他男子汉去贩布,死在外边。他守寡了一年多,身边又没子女,止有一个小叔儿,才十岁。青春年少,守他什么!有他家一个嫡亲姑娘,要主张着他嫁人。这娘子今年不上二十五六岁,生的长挑身材,一表人物,打扮起来就是个灯人儿。风流俊俏、百伶百俐,当家立纪、针指女工、双陆棋子不消说。不瞒大官人说,他娘家姓孟,排行三姐,就住在臭水巷。又会弹一手好月琴,大官人若见了,管情一箭就上垛。”

    贾璎听见妇人会弹月琴,便可在他心上,就问薛嫂儿:“既是这等,几时相会看去?”

    薛嫂道:“相看到不打紧。我且和你老人家计议:如今他家一家子,只是姑娘大。虽是他娘舅张四,山核桃──差着一槅哩。这婆子原嫁与北边半边街徐公公房子里住的孙歪头。歪头死了,这婆子守寡了三四十年,男花女花都无,只靠侄男侄女养活。大官人只倒在他身上求他。这婆子爱的是钱财,明知侄儿媳妇有东西,随问什么人家他也不管,只指望要几两银子。大官人家里有的是那嚣缎子,拿一段,买上一担礼物,明日亲去见他,再许他几两银子,一拳打倒他。随问旁边有人说话,这婆子一力张主,谁敢怎的!”

    这薛嫂儿一席话,说的贾璎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正是:

    媒妁殷勤说始终,孟姬爱嫁富家翁。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贾璎当日与薛嫂相约下了,明日是好日期,就买礼往他姑娘家去。薛嫂说毕话,提着花厢儿去了。贾璎进来和傅伙计算帐。一宿晚景不题。

    到次日,贾璎早起,打选衣帽整齐,拿了一段尺头,买了四盘羹果,装做一盒担,叫人抬了。薛嫂领着,贾璎骑着头口,小厮跟随,迳来杨姑娘家门首。

    薛嫂先入去通报姑娘,说道:“近边一个财主,要和大娘子说亲。我说一家只姑奶奶是大,先来觌面,亲见过你老人家,讲了话,然后才敢去门外相看。今日小媳妇领来,见在门首伺候。”

    婆子听见,便道:“阿呀,保山,你如何不先来说声!”一面吩咐丫环顿下好茶,一面道:“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