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璎见吴道官十分费心,于是向案前炷了香,画了文书,叫左右捧一匹尺头,与吴道官画字。吴道官固辞再三,方令小童收了。然后一个道士向殿角头咕碌碌擂动法鼓,有若春雷相似。合堂道众,一派音乐响起。吴道官身披大红五彩法氅,脚穿朱履,手执牙笏,关发文书,登坛召将。两边鸣起钟来。铺排引贾璎进坛里,向三宝案左右两边上香。

    贾璎睁眼观看,果然铺设斋坛齐整。但见:

    位按五方,坛分八级。

    上供三请四御,旁分八极九霄,中列山川岳渎,下设幽府冥官。

    香腾瑞霭,千枝画烛流光;花簇锦筵,百盏银灯散彩。

    天地亭,高张羽盖;玉帝堂,密布幢幡。

    金钟撞处,高功蹑步奏虚皇;玉佩鸣时,都讲登坛朝玉帝。

    绛绡衣,星辰灿烂;美蒙冠,金碧交加。

    监坛神将狰狞,直日功曹猛勇。

    青龙隐隐来黄道,白鹤翩翩下紫宸。

    贾璎刚绕坛拈香下来,被左右就请到松鹤轩阁儿里,地铺锦毯,炉焚兽炭,那里坐去了。

    不一时,应伯爵、谢希大来到。唱毕喏,每人封了一星折茶银子,说道:“实告要送些茶儿来,路远。这些微意,权为一茶之需。”贾璎也不接,说道:“奈烦!自恁请你来陪我坐坐,又干这营生做什么?吴亲家这里点茶,我一总都有了。”应伯爵连忙又唱喏,说:“哥,真个?俺每还收了罢。”因望着谢希大说道:“都是你干这营生!我说哥不受,拿出来,倒惹他讪两句好的。”

    良久,吴大舅、花子由都到了。每人两盒细茶食来点茶,贾璎都令吴道官收了。吃毕茶,一同摆斋,咸食斋馔,点心汤饭,甚是丰洁。

    贾璎同吃了早斋。原来吴道官叫了个说书的,说西汉评话《鸿门会》。

    吴道官发了文书,走来陪坐,问:“哥儿今日来不来?”贾璎道,“正是,小顽还小哩,房下恐怕路远唬着他,来不的。到午间,拿他穿的衣服来,三宝面前,摄受过就是一般。”吴道官道:“小道也是这般计较,最好。”贾璎道:“别的倒也罢了,他只是有些小胆儿。家里三四个丫环连养娘轮流看视,只是害怕。猫狗都不敢到他跟前。”吴大舅道:“孩儿们好容易养活大──”

    正说着,只见玳安进来说:“里边桂姨、银姨使了李铭、吴惠送茶来了。”贾璎道:“叫他进来。”李铭、吴惠两个拿着两个盒子跪下,揭开都是顶皮饼、松花饼、白糖万寿糕、玫瑰搽穰卷儿。

    贾璎俱令吴道官收了,因问李铭:“你每怎得知道?”李铭道:“小的早晨路见陈姑夫骑头口,问来,才知道爹今日在此做好事。归家告诉桂姐、三妈,旋约了吴银姐,才来了。多上复爹,本当亲来,不好来得,这粗茶儿与爹赏人罢了。”贾璎吩咐:“你两个等着吃斋。”吴道官一面让他二人下去,自有坐处,连手下人都饱食一顿。

    话休饶舌。到了午朝,拜表毕,吴道官预备了一张大插桌,又是一坛金华酒,又是哥儿的一顶青缎子绡金道髻,一件玄色紵丝道衣,一件绿云缎小衬衣,一双白绫小袜,一双青潞绸衲脸小履鞋,一根黄绒线绦,一道三宝位下的黄线索,一道子孙娘娘面前紫线索,一付银项圈条脱,刻着“金玉满堂,长命富贵”,一道朱书辟非黄绫符,上书着“太乙司命,桃延合康”八字,就扎在黄线索上,都用方盘盛着,又是四盘羹果,摆在桌上。差小童经袱内包着宛红纸经疏,将三朝做过法事,一一开载节次,请贾璎过了目,方才装入盒担内。共约八抬,送到贾璎家。贾璎甚是欢喜,快使棋童儿家去,叫赏道童两方手帕、一两银子。

    且说,那日是蔺秀枫生日,有吴大妗子、蔺姥姥、杨姑娘、郁大姐,都在月娘上房坐的。见庙里送了斋来,又是许多羹果插桌礼物,摆了四张桌子,还摆不下,都乱出来观看。

    秀枫便道:“李大姐,你还不快出来看哩!你家儿子师父庙里送礼来了,又有他的小道冠髻,道衣儿。噫,你看,又是小履鞋儿!”孟玉楼走向前,拿起来手中看,说道:“大姐姐,你看道士家也恁精细,这小履鞋,白绫底儿,都是倒扣针儿方胜儿,锁的这云儿又且是好。我说他敢有老婆!不然,怎的扣捺的恁好针脚儿?”吴月娘道:“没的说。他出家人,那里有老婆!想必是雇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