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三百六十六年七月五日,云山派举办了盛大的庆祝宴会,庆贺掌门陆乾筑基之喜,庆贺离散弟子重归山门。

    日常管束弟子的事,自有几位长老操心,所以陆乾也乐得宽以待人,保持温和公允的形象,因此在众弟子心中虽然威望高绝,但敬大于畏,只觉得自家掌门十分亲切。在这个大喜的场合,许多弟子也放松了礼数,欢笑声、喧闹声响彻宴会厅中。

    在一片欢腾之中,陆乾多饮了几杯,展眉一瞧,右下首的师姐俏脸微红,眼中朦胧,可亲可爱。但她身边却少了一个小丫头闹腾的身影。

    那日硬着心肠罚桃桃禁闭三月,小丫头满脸是泪,现在想想还很是心疼,可别把她给关坏了。

    陆乾放下酒杯,轻咳一声:“昔日白桃、李达和王若愚因违反门规被罚禁闭。其中李达和王若愚本来就是受罚禁闭一月,算算也快到了时间,如今双喜临门,便提前把他们放出来吧。白桃么,今日也破例让她来参加宴会吧,完了再回去领罚便是。”

    掌门金口一开,自有弟子前去接三小出来,玄机子也站起身来跟了上去。江青枫略微犹豫了一瞬,心中“管束”和“疼爱”的天平剧烈摇摆一下,想想已关了桃桃一个月,还是于心不忍,便也由得陆乾去了。

    先放出了千恩万谢的李达,还有一脸茫然的王若愚,几人再一同去到关着白桃的小楼里。

    小小少女江白桃此刻正靠着书架发呆,她捧着一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碧潮山上流动的清风带来了远处宴会厅中的喧闹之声。

    离得那么远都能隐约听闻,那里肯定是很热闹吧。

    是有什么大喜事吗?上次这么热闹,还是立派大典的时候,可是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到这里,白桃无精打彩地把手里的书丢了出去,砸在一个枕头上。那个枕头上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人形,脑门上“哥哥”两个字被划掉,重重地写上了“陆乾”。它的边上还有一个写着“姐姐”的枕头。

    “烂哥哥,都怪你。”江白桃嘟囔着,又上前几步,把书捡了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哎,我真不该违反门规,真不该偷偷去坊市的……”

    刚被关进来的时候,她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砸坏了好些东西。但当她发现,陆乾和江青枫是来真的,不管她在里面怎么折腾,都没有人过问一句,除了每天定时送饭,都没人来多看一眼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恐慌起来,陷入了被抛弃、被放弃的巨大恐惧之中。

    江白桃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她本就天性活泼,爱玩爱闹,而陆乾和玄机子对她极为宠溺,哪怕是她的无理要求也统统满足,无理言行也最多笑骂一句,并不深究。江青枫虽然有意管束,但是她事务繁忙,还要抽时间修炼,钻研冰法秘术,自然就放松了对白桃的要求。

    碧潮山上的师长都很宠爱她,就连对谁都不假辞色的顾霓裳,都对她很是温柔。她背后站着这么多人,弟子们更是对这位江师叔不断退让,吹着捧着,生怕惹她不高兴了。

    这样下来,所有的“底线”对她来说都不是底线,出格的行为都有师长为她兜底,白桃渐渐就迷失了边界。

    她不是故意要违反门规,不是故意要去闯祸,只是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是不被允许的,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因为对她来说,向来就没有后果。

    在真正害怕起来之后,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做不得的。她这才想起那日坊市中,那个向着自己扑来的练气后期,当头劈来寒光四射的飞环,心中止不住的后悔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