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顶嘴!”老倌用力扇了她一个耳刮子,小女孩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但硬是忍着没掉一滴泪,“收了你们三个臭乞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你瞅瞅新来的珠姑娘,长得可好,我倒收了你这么个丑八怪!”说着扯了她身旁的两名少女出去,“你俩给我练舞去。你今天没饭吃!”

    等一切静止下来,女孩儿撒腿跑了出去。司马懿悄悄跟上了她,只见她一路跑一路擦着泪水,愣是没发出一丝哭泣。真是个有骨气的!他再次感叹,一心只想一睹芳颜。

    野外风狂,忽然就变天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越下越大。

    他终于看清了,雨水冲去了她脸上的伪装。她把脸布扯下,长发披肩,雨水把她原本肮脏毛躁的发冲洗得如瀑布一般,脸色有些黯黄,那是因着营养不足的缘由。但身段颇为修长,听她语调,已有十三四岁年纪了,但因是西域人,面容深刻些,看起来与中原少女无异。

    她的眉纤细修长,眼深鼻高,饱满圆润的唇紧抿着,现出只一点极淡的酒窝。她的睫毛很长,似无法承受雨珠的重量,颤颤欲坠,那双眸子极亮,像含着两粒灼灼生辉的水银珠子,随盈着黯蓝的眼波流动,眉眼鲜活。

    滂沱大雨里,她悄无声息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魅惑,她就着雨夜,大胆奔放地跳起了萨珊艳舞,蛇吻舞。身躯抖动得越来越厉害,肚皮如蛇蜿蜒而动,手灵活地探出、挥舞,如蛇吐信子,手心的覆脸布离身飘飞,单脚旋舞,终于体力不支倒在泥地里,脸布轻轻而落,覆盖着她的脸面,她霎时化作了一个勾人魂魄的无脸妖姬。

    司马懿急忙冲进了雨里,他颤颤地伸出了手,去捡覆着她脸的布条。那一刹那,他的心狂跳不定,他多怕她晕倒过去,再醒不过来。

    那双眼紧紧地闭着,他呆呆地看着怀中的人儿,那般的美丽。他见过曹二公子丕的宠姬甄夫人,以为世上再没有如她美丽的女子,但自他见到了雨夜中的那只小小的妖精,他才明白到何谓美人。“孔雀戏水迷倒影,顾盼生辉回眸间。一双瞳仁剪秋水,天地一旋尽梨花。”他的脑海里想到的只有这一句话,她实在是太难以让人割舍。

    何谓美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如今他终于明白。也明白了曹氏父子三人同室操戈的情由,只为了一个女子,攻下邺城,也只为了一个女子,兄弟相残。

    而自己怀中的女子还小,已能惑人,大了呢,或许也是会倾人国的吧?他细细抚着她的眼睛,丰润的小嘴使他心神荡漾。忽然,“嘤”一声,她微微张开了眼睛。“你是何人?”她慌张的大眼睛因着那份惧意,更显可怜。

    司马懿松开了手,初夏的夜还是冷的,不远处就是一小片荷,他涉水而下,把一叶碧绿的荷叶摘落,递于她,“丑丫头,我刚路过,看见你昏倒在地,又下着大雨,担心你出事。快回去吧!”他的声音极为平淡,她也惯了别人叫她丑丫头,料到他见她貌丑,不会害她,于是接过了他的荷叶遮雨,快快离去。

    她跑得极快,还不忘把松了的脸布系紧。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定定地站在雨中,默默呢喃,“一定会!”怀里还有她的温度,手心还留了她的气息。他只是不明白,一向清心寡欲的自己,为何在这一刻,乱了。

    “奴,今天我见着了一个人。”阿尔兹在为梵音重新描上红斑。昆仑奴则在为她浆洗衣服。昆仑奴只有十五六岁,金色的长发,琥珀色的眼睛,容貌十分艳丽,她曾是栗特国亲王的女儿,被封为金绮郡主,但因贵族间的叛乱,父兄被杀,整个家族坍塌,昔日娇贵的她被沦为女奴,入宫为仆。当时她还小,栗特公主怜她,要了她,让她陪着小姐玩耍嬉戏。

    如今,她已出脱为娇艳动人的少女了。“小姐遇到的可是俊俏郎君?”昆仑奴眨着动人的眼眸,笑道。

    阿尔兹听了,只是淡淡微笑,并不答话。梵音托着腮,絮絮说着,“他不算俊俏,但身材修长,身板瘦削,看起来有些孤独。他看起来有些凶,人倒也飘逸清癯。颇有‘心惙怛兮伤悴’的味道。”

    “瞧你美得……”昆仑奴笑着撇了撇嘴。

    梵音低下了头,隐藏起了所有的心事。她在等,等她的梦中少年。只是不知道,她心上的人儿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