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聋又瞎的狱卒倒在了我牢房外的走道里,他没有瞳仁的雪白的眼睛瞪得极大。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黑甲军的尸体横七竖八堵塞了整条地牢的通道。
赵稷站在我面前,在他的身后还站着红发冲天的盗跖。当我趴在盗跖的背上,像鸟儿一般飞出赵府的高墙时,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复杂、疯狂。赵稷、盗跖,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盗跖放下我时,顺手脱下自己的毛褐将我紧紧裹住,而后一脸嫌弃地扯起我的头发,鄙弃道:“你怎么和她一模一样?丑死人了。”
我听了他的话约莫是笑了,浑浑噩噩地竟扯了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爱吃小孩儿心肝的恶鬼,当年我躲在阿娘肚子里没瞧清楚,你救人时的模样很是英武,不似恶盗,似君子。”
“狗屁君子!”盗跖冷哼了一声,收回了手。
我想再调笑他两句,可双眼一黑,人已经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之中,有人一直坐在我床前,他身上清凉微辛的江离香让我梦见了初夏时节大河之畔那座天下最美丽的城池。梦里有河风徐徐,有花海荡漾,有将我放在肩头带我飞奔嬉闹、大声欢笑的父亲,那个我从未见过的、让阿娘思念一生的父亲。
“阿拾,你醒了吗?”梦醒,香散,一身碧色衣裙的阿素坐在我床头关切地摸着我的额头。
“是你来了……”我睁开眼睛,又再闭上。
烧水洗浴,换水再浴,当我洗尽全身污秽,从阿素手里接过那面幽王璇珠镜时,我看到了镜中一张形同骷髅的脸。
阿素替我穿衣,一层又一层:“对不起,是阿姐来迟了,叫你受苦了。”
我靠坐在床榻上,已无力分辨她是真情还是假意。“这是哪里?”我问。
“还在路上。”
“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往东南去,阿姐带你去郑国。”阿素坐在我身旁,轻轻地握着我的手。
郑国?齐人的盟国。
“四儿呢?这一次,你又把她捉去哪里了?”
“我这回可没捉她,是你阿爹派人把她从赵府救出来了。”
“是嘛。”他赵稷有时间从赵府救走四儿,却任我后知后觉地留在无恤身边,他这是借了我的药罐下毒害人,又要借赵鞅的手让我死了对赵氏和对无恤的一份心啊!阿爹呀,阿爹,过了那么多年,你还在算计我,你到底有没有一日,哪怕只有一刻,真的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我心中郁愤,双眼发酸,只得转过脸,闷声道:“四儿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