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杜雷城就“死”了。

    再醒来,已经是在一个杜雷城无法理解的世界里。

    银白色的金属光泽的世界,从脚下的地面到两边的墙壁,到那些笔直树立的光滑巨塔,到身边匆匆走过的人群身上的盔甲,再到可以看到的任何的细节,甚至是到头顶上七百丈高的穹顶。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带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更奇特的是,密布天空的是无数如同夏日雨前蚊群的小点。穷尽目力去看,只看到是一种辉煌白色的金属傀儡,在按照一条条轨迹在严密的巡逻。杜雷城再仔细观察周围,也发现了隐藏在各个角落已经和日常融合在一起的那些金属傀儡。在女童脚下滑行的代步车,在工地上忙碌的各种金属物,如同最严格仆从的傀儡管家,巨大如同山峦的战争傀儡。甚至在很多衣饰华贵,一看就是贵族的青年男女的身上,还能看到自主游弋在他们周围,时时刻刻保护他们的尺长“金色鲤鱼”群。

    但杜雷城却没有发现眼前的人群里有任何一个人有着修为,全部都是普通的凡人。虽然有一些人的身材孔武有力,肌肉发达,力量已经到了一个极致,但杜雷城揣度,他们可能也只是刚刚站在要冲破第一个窍穴的前面,连原来看到的那些灵神宗领地里占据一个小村落做王做霸的武士都是不如。

    但那些傀儡却又极尽机巧,里面偏偏又有着能威胁到自己的感觉。更何况这一个古怪的世界,和刚刚还留在脑海里的那种直面生死悬崖的残酷,怎么能让杜雷城不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恶意。

    果然,下一个瞬间,就见穹顶外一声雷响,无数人停下脚步。然后,天就“裂”了。

    同样是在瞬间,如同千百次的排练一样,无数的人在骤然的剧变中一边徒劳的挣扎,一边挣扎着用尽一切方法去应变,一边在应变的同时用尽一切力量去反击从天穹裂缝中如同墨水一样宣泄而下的敌人。一种狰狞如同恶鬼、长着铁青色巨大双翼、满口獠牙、天性向着血腥聚集、也天性喜欢血肉的恶魔。

    瞬间,无数的光弹从地面腾空而起,根本不管不顾天空中已经和恶魔交战在一起的“蚊群”,直接把两者一起摧毁。但地面上,无畏生死,继续腾空而起的“蚊群”依然源源不绝。巨大的战争傀儡,每一次的施展,都是放出铺天盖地的一种银色巨网,粘住了天空中七成以上的恶魔,给那些空中的骑士留下一个机会。

    但宣泄而下的恶魔依然很多,地面上逐渐死去的人也是很多,战线也越来越靠近杜雷城站立的地方。

    但杜雷城却是连动也没有动。

    漫天战火如霞,血流如河。杜雷城只看见一种豪情,一种此前一百一十年人生中从来没有看过的豪情。这一种豪情,如同裂天之剑,从无名之中而来,从无名之中而去,斩裂了他心里已经按照修真界的种种规则建立起来的种种应变和妥协,只留下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

    痛苦之中的美酒。

    原来站在他的身前的人,全部都已经死去,却是没有一个懦夫。每一个人都在拼尽一切,都是想着后面的人能活下去,但后面的人啊,却也是同样想的。那些刚刚还在倾泻爱情的贵族男女,握着双手,战死在校园的门前。那些在路边小店里苦苦营生的商贩,死在自家化成的废墟。

    除了逃入地下的儿童,其他的所有人,都选择了死在了战火之中。

    一群凡人,愚蠢的凡人,一群如此愚蠢的凡人,却又让自己变的无地自容的凡人。

    杜雷城就这样站在金属色的街头,等着那战线直直撞到了自己的身前,直到自己心中的那种情绪积累到了一种不用抑制的地步,到了自己心中那种早早尘封的少年热血重新燃烧,到了自己再也不用畏惧死亡,到了自己把曾经所有的一切统统忘却,到了自己神识海中的那一扇紧封了无数年的大门终于松动了一丝。然后,他出剑了。

    青白色剑光,抽取天地灵气里的雷电元素,聚敛成一条皎洁的电龙,不管身前已经冲到自己身前的那个恶魔,也不管身边刚刚惨死的那些凡人,更不管天空如同雨下依然腾空而且的绝望骑士,径自就是杀向了穹顶上的裂缝,杀出了那里,杀向了恶魔的源头。

    骤然撞破,却又落入一个更惨烈血艳的战场。漆黑色的星空下,是无数的金属残骸,无数的闪光。同样的,是十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结成一个阵型,陷没在漫天烟云的恶魔海潮之中。自己脚下的这个,已经裂开了七八个大口,自己冲出来的只是其中一个。不远处的那个巨大球形,已经被无数的焰火包裹,但杜雷城依然能感觉到那里面的战争和顽抗,还有那种舍弃一切的坚强。

    却是这种坚强,如同美酒,让人沉醉。